中年男子微微一怔,他根本沒有想到白裙女子會說出這樣一句話來。
“有道理。”
他自嘲般笑了笑,“像夜司這樣的人物,無論做什麼和說什麼,都的確不需要太在意旁人的看法。”
白裙女子睫毛微顫,嘴唇微啟,然而就在此時,她感應到了什麼,眉頭微蹙,卻是不再出聲。
中年男子臉上的笑意就在此時收斂,他眼角的幾絲微小的皺紋,都被一些奇異的熒光潤平,身體膚開始閃現玉質的光澤,一股滾滾的熱氣,使得天空中飄下的雨絲全部變成了白色的水汽,一股濃烈的殺伐氣息,開始充斥這個小院。
“雖主修有不同,但天下修行者按實力境界都分九境,每境又分三品,你們的皇帝陛下,他現在到底到了哪一境?”一開始身份顯然然的白裙女子對他行禮的時候,他並沒有回禮,而此刻,他卻是認真的深深一揖,肅然問道。
“我沒有什麼心胸,所以不會在沒有什麼好處的情況下回答你這種問題。”白裙女子麵色平和的看著他,用不容商榷的語氣說道,“一人一個問題吧。”
中年男子微微沉吟,抬頭:“好。”
白裙女子根本不商議先後,直接先行開口問道:“劍爐弟子修的都是亡命劍,連自己的命都不在眼中,但這潛伏三年裡,你即不刺殺我朝修行者,也不暗中結黨營勢,又不設法竊取我朝修行典籍,你到底想要做什麼?”
中年男子看著她,輕歎了一聲:“你們那些修行之地的秘庫武藏,就算再強,能有那人留下的東西強麼?”
他的這句反問很簡短,甚至都沒有提“那人”的名字,然而這兩個字卻像是一個禁忌,院外五名黑傘下的官員在之前一劍斬的血腥場麵下都沒有絲毫的情緒波動,此刻聽到這句話,他們手中的黑傘卻同時微微一顫,傘麵上震出無數楊花般的水花。
白裙女子頓時有些不喜,她冷笑道:“都已經過去了這麼多年,你們還不死心,還想看看那人有沒有留下什麼東西?”
中年男子沒有說什麼,隻是饒有興致般看著她的眼眸深處,等待她接下來的回答。
白裙女子看著這名顯得越來越有魅力的中年男子,她忽然有些同情對方,柔聲道:“聖上五年前已到七境上品,這五年間未再出手,不知這個回答你是否滿意?”
“五年前就已經到了七境上品,五年的時光用於破鏡,應該也足夠了吧。這麼說,真的可能已到了第八境?”中年男子的眉宇之中出現了一縷深深的失意和哀愁,但在下一刻,卻都全部消失,全部化為鋒利的劍意!
他的整個身體都開始光,就像一柄隱匿在鞘中許多年的絕世寶劍,驟然出鞘!
小院牆上和屋脊上所有乾枯的和正在生長的蒿草,全部為鋒利的氣息斬成數截,往外飄飛。
“請!”
中年男子深吸了一口氣,他眼中的世界,似乎隻剩下了對麵的這柄白裙女子。
“劍爐第七徒趙斬,領教夜司秋水劍!”
當他這樣的聲音響起,白裙女子尚且沉默無語,看似沒有任何的反應,但是院外的五名黑衣官員卻都是一聲低吟,身影倏然散步院外五個角落,手中的黑傘同時劇烈的旋轉起來。
圓盾一樣的黑色傘麵上,隨著急劇的旋轉,不是灑出無數滴雨滴,而是射出無數條勁氣。
轟!
整個小院好像紙糊的一樣往外鼓脹起來,瞬間炸成無數燃燒的碎片。
一聲聲悶哼聲在傘下連連響起,這些燃燒的碎片蘊含著驚人的力量,讓這五名持傘的官員的鞋底和濕潤的石板路出了刺耳的摩擦聲。
綿密的勁氣組成了密不透風的牆,很少有燃燒的碎片穿刺出去,滾滾的熱氣和燃燒的火星被迫朝著上方的天空宣泄,從遠處望,就像在天地之間陡然豎立起了一個巨大的洪爐。
洪爐的中心,中年男子趙斬的手中不知何時已經多了一柄赤紅色的小劍。
這柄劍長不過兩尺有餘,但劍身和劍尖上外放的熊熊真火,卻是形成了長達數米的火團!
他麵前被他稱為夜司的白裙女子卻已經消失,唯有成千上萬道細密的雨絲,如無數柄小劍朝他籠來。
……
在五名手持黑傘的官員出手的瞬間,數十名佩著各式長劍的劍師也鬼魅般湧入了這條陋巷。
這些劍師的身上都有和那五名持傘官員身上相同的氣息,在這樣的風雨裡,墜落到他們身體周圍的雨珠都如有生命般畏懼的飛開,每個人的身外憑空隔離出了一個透明的氣團,就像是一個獨立的世界。
這樣的畫麵,隻能說明他們和那五名黑傘官員一樣,是世所罕見的,擁有令人無法想象的手段的修行者。
然而此刻聽著小院裡不斷轟鳴,看著周圍的水窪裡因為地麵震動而不斷飛濺的水珠,連內裡大致的交手情形都根本感覺不出來的他們,臉色卻是越來越白,手心裡的冷汗也越來越多。
他們先前已經很清楚趙國劍爐到底是什麼樣的存在,但是今日裡他們終於明白自己對於劍爐的預估還是太低。
時間其實很短,短得連附近的民眾都隻以為是打雷而沒有反應過來到底是什麼,圍繞著小院的黑色傘幕上,驟然出一聲異樣的裂響。
一柄黑傘支撐不住,往一側飄飛近百米。
小院外圍散落著的的這些佩著無鞘鐵劍的黑衣官員同時駭然變色,位於那數柄黑傘後方的四名黑衣劍師頓時齊齊的出了一聲厲叱,拔劍擋在身前。
當當當當四聲重響,四柄各色長劍同時彎曲成半圓形狀,這四名黑衣劍師腳底一震,都想強行撐住,但是在下一瞬,這四名黑衣劍師卻是都口中噴出一口血箭,紛紛頹然如折翼的飛鳥往後崩飛出去。
從黑色傘幕的裂口中湧出的這一股氣浪餘勢未消,穿過了一個菜園,連摧了兩道籬牆,又穿過一條寬闊的街道,湧向街對麵的一間香油鋪。
轟的一聲爆響。
香油鋪門口斜靠著的數塊門板先行爆裂成無數小塊,接著半間鋪子被硬生生的震塌,屋瓦嘩啦啦砸了一地,湧起大片的塵囂。
“哪個天殺的雨天趕車不長眼睛,還趕這麼快!毀了我的鋪子!”
一聲刺耳的尖叫聲從塌了半邊的鋪子裡炸響,一名手持著打油勺的中年婦人悲憤欲絕的衝了出來,作勢就要打人,但看清眼前景象的瞬間,這名中年婦人手裡的打油勺落地,出了一聲更加刺耳的尖叫聲。
“監天司辦案!”
一名被震得口中噴出血箭的黑衣劍師就墜倒在這個鋪子前方的青石板路上,聽著這名中年婦人的尖叫,他咬牙拄著彎曲如月牙的長劍強行站起,一聲厲叱,凜冽的殺意令那名中年婦人渾身一顫,叫聲頓住。
也就在此時,讓這名麵容淒厲的黑衣劍師一愣的是,塌了半邊的香油鋪子裡,卻是又走出了一名提著油瓶的少年,最多十三四歲的樣子,然而沾滿灰塵的稚嫩麵容上,居然沒有半分害怕的神色。
他隻是一臉好奇,眼神清亮的看著黑衣劍師,然後目光又越過黑衣劍師的身體,落向兩道被摧毀的籬牆的後方。
在他的視線裡,一名身姿曼妙的白裙女子正從黑色傘幕的缺口裡走出。
“厚葬他。”
白裙女子渾身的衣裙已經濕透,她似乎疲倦到了極點,在幾柄黑色油傘聚攏上來,幫她擋住上方飄落的雨絲時,她隻是輕聲的說了這三個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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