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風雨如晦人如鬼
魚市裡有無數見不得光的生意,也有無數見不得光的人,無數噪雜的聲音。
就在半柱香之前,丁寧撐著的烏篷小船搖曳著駛離陰暗碼頭,在無數支撐著魚市的木樁之間行進的時候,先前那名在魚市外滿心疑問的外鄉濃眉年輕人和他口中所說的公子一起走進了靠河邊的一間當鋪。
沒有典當任何的東西,在一名手持著黑竹杖的佝僂老者的引領下,這兩名外鄉人通過這間當鋪的後院門,穿過一條狹窄的弄堂,又進入了一扇大門。
陰暗潮濕的狹窄弄堂裡十分安靜,然而進入這扇大門,卻完全是另一番天地。
一個並不算大的廳堂,裡麵擺了十餘張方桌,每章方桌周圍卻密密的至少擠了十幾人,四處角落都燃著沉香,然而因為人多噪雜,卻是顯得烏煙瘴氣。
看清這間屋內景象的瞬間,濃眉年輕人的瞳孔不自覺的微微一縮。
並非是因為周圍那些人眼中隱含的敵意和身上那種修行者獨有的氣息,而是因為此刻正在屋子裡中間台麵上擺著的一件東西。
那是一截成人拇指大小,顏色蠟黃狀的玉石。
在尋常人看來,這或許就是一段成色不好的普通黃玉,然而幾乎所有的修行者都會知道,這是昔日大韓王朝南陽丹宗的黃芽丹。
黃芽丹藥性溫潤,大益真氣,是先天不足的真氣境修行者朝著真元境邁進的途中最佳的輔助靈丹之一。
南陽丹宗全盛時,一年所能煉製的黃芽丹也不過數百顆,此時南陽丹宗不複存在,黃芽丹自然更加稀少。
這種丹藥,在大秦王朝也屬於不準交易的禁品,然而充斥這間屋子的噪雜聲音,都是連連的喊價聲。
所以這裡,自然就是一個非法的拍賣場所。
濃眉年輕人原本就知道魚市裡有著很多外麵難以想象的場景,有著許多對於修行者而言十分重要的東西的交易,然而一進門就看到黃芽丹這種級彆的東西,他還是和剛剛進城的鄉下孩童一樣,有著莫名的震撼感,他在心中忍不住想道,長陵魚市果然名不虛傳。
他身前書生打扮的清秀年輕人也停下了腳步,凝視著場間的情景,領路的黑竹杖佝僂老人也不催促,也隻是默不作聲的等著。
此刻對於這一顆黃芽丹的爭奪已經到了有些瘋狂的地步,早些年價值兩千兩白銀一顆的黃芽丹,此刻已經喊到千兩黃金,而且還有數方在爭奪。
又喊了數聲,爭奪的雙方最終隻剩下一名身穿灰衫的年輕劍師和一名臉蒙黑紗的中年男子。
年輕劍師的麵孔已經漲得通紅,額頭上一滴滴汗珠不停的滑落,而那名臉蒙黑紗的中年男子卻端坐不動,極其的沉著冷靜,每一次喊價隻是按照最低規則,在那名年輕劍師的出價基礎上再加百兩紋銀。
轉瞬已過一千三百兩黃金。
年輕劍師的麵容由紅轉白,這枚黃芽丹對他極其重要,若是沒有這顆黃芽丹,恐怕以他體內的病根,此生都沒有機會從第二境突破到第三境。
所以他轉過頭,幾乎是用請求,甚至是哀求的目光看了那名臉蒙黑紗的中年男子一眼。
中年男子看到了他的目光,然而隻是冰冷而不屑的發出了一聲輕笑。
年輕劍師的情緒終於失控,他霍然站起,厲聲道:“兩千兩黃金!”
滿室俱靜。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了他的身上。
即便這名年輕劍師是某個財力驚人的氏族子弟,但對於任何氏族而言,兩千兩黃金用於購買一顆黃芽丹還是太過奢侈了一些。
若是沒有那名臉蒙黑紗的中年修行者的抬杠,恐怕這顆黃芽丹在千兩黃金左右便可入手。
聽到年輕劍師喊出兩千兩黃金的價格,臉蒙黑紗的中年修行者明顯一滯,然而他依舊沉穩的坐著,隻是聲音微寒道:“兄台好氣魄,某家不如,隻是兄台真的拿得出兩千兩黃金麼?”
年輕劍師驟然如墜冰窟,通紅的麵容變得無比雪白。
一片嘩然。
隻是看他的神色,這個房間裡所有的人便知道他根本不是那種巨富氏族的子弟,剛剛喊出兩千兩黃金的價格,隻是因為一時的情緒失控,心態失衡。
嘲笑過後便是冰冷。
蝦有蝦路,蟹有蟹路,任何地方都有規則,魚市的暗道就更為嚴苛。
之前一直凝立在放置黃芽丹的那張桌子前主持拍賣的黃衫師爺摸樣的瘦削男子搖了搖頭,用同情的目光看著這名年輕劍師,輕歎道:“你應該明白這裡的規矩。”
年輕劍師的衣衫都被汗水濕透。
他的右手落在了斜掛在腰間的長劍劍柄上。
然後他深吸了一口氣,神色卻是堅定了起來,緩緩伸出自己的左手。
原本這個屋內所有人的目光已經聚集在他腰間的這柄長劍上,此刻看到他這樣的動作,屋內絕大多數人眼中嘲弄的神色卻是開始消失,臉上也出現了一絲尊重的神色。
這名年輕劍師的劍看上去很輕,劍柄就是一種罕見的青金色,這絕對不是凡品,價值也應該至少在兩千兩黃金之上。
按照魚市裡這種黑市的規矩,既然他已經喊出了價,那他至少可以用這柄劍來抵,換取那顆黃芽丹,但他此刻的動作,卻明顯不肯舍棄這柄佩劍,而是要用削指的方法,來給出一個交代。
劍失可以再尋,指斷卻不能再生。
但劍對於主修劍的修行者而言,卻是一種象征,一種精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