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太虛的眼睛瞬時眯了起來。
他有些不敢相信,自己已經考慮了許久都想不清楚的問題,隻是一問一答的幾句對話,丁寧居然已經找出了其中症結所在?
“是什麼問題?”
他認真的看著丁寧,謙虛請教道。
“既然不可能是外麵的問題,便自然是你們自己的問題。”丁寧平靜的說道。
王太虛的呼吸一頓,微眯的眼睛裡頓時射出了寒光。
“哪怕是討饒,求你們給條活路,總也要拿出些分量,也要擔心你們不想給活路。”丁寧微微一笑,說道:“現在他們人又不能多帶,地方都是你們選的,關鍵在於請的調停人,也不夠分量。這就是最大的疑點,錦林唐的唐缺,難道不怕你們就是不給雷雨堂的章胖子麵子?”
聽到丁寧的這些話,王太虛的臉色越來越陰沉。
然而丁寧卻似乎根本沒有注意到他的臉色一樣,接著說了下去:“而且你先前也說過,唐缺他們背後的靠山很有可能是廟堂裡的人物,對於廟堂裡的那些人物而言,雖然不能弄出很大動靜,不太敢動用皇帝陛下的私人財產,然而像唐缺這種修為的江湖修行者的命,在他們的眼睛裡和阿貓阿狗也沒有太大的區彆。所以他們不會容許唐缺這樣輕易的失敗,一定會讓他再拚命一搏。”
王太虛的麵色更寒,他壓低了聲音,緩緩的說道“所以你的判斷,是我們身邊的人有問題?”
丁寧點了點頭,看著他:“我不知道你們在哪裡設宴談判,但這恐怕是不隻讓你虛,而會要了你的命的送終宴。”
王太虛深吸了一口氣,輕聲道:“可是我的那些兄弟,都是同鄉,都是擋過刀的交情。”
“人是會變的,而且為了一時的形勢所迫,或許會做一些本來並不樂意做的事情。人在江湖,身不由己,這句話的真正含義你應該比我更加清楚。”丁寧微嘲道:“而且每個人都有弱點,你也有弱點。”
王太虛臉色難看道:“你看出我的弱點是什麼?”
“你大概很講信義,所以剛剛和我談條件的時候也是一樣,你理所當然的認為我是和你一樣的人。或許平日你你們兩層樓的氣氛也是這樣,所以你自然覺得你周圍的每個兄弟都和你一樣講信義。”丁寧平靜的看著他,“你能當上現在兩層樓的主人,你當然也是一個極聰明,看得極遠的人物,但是這樣簡單的事情你卻看不明白,看不清,隻是因為你有這樣的弱點,因為你根本不往那方麵去考慮,根本不往那個可能去想。看東西之前,你先遮了自己一隻眼睛,將本該看的一些人也撇了出去,你又怎麼能看得清全局?”
王太虛沉默不語。
他並不是迂腐的人,否則絕對不會親自像一個在絕大多數人眼裡還是一個孩子的丁寧認真的來討教。
他也開始在心裡承認的確有這種可能。
那麼這場大宴就真的不隻是決定長陵城裡江湖格局的一場盛宴,不是兩層樓接下來怎麼活下去,走得更遠的問題,而直接就是關係他的生死的問題。
數滴冷汗不自覺的從他兩鬢流淌下來。
“就在今晚。”
他沒有掩飾什麼,很隨意的用手擦了擦冷汗,輕咳著,看著丁寧說道:“唐缺約了章胖子,就在今晚紅韻樓和我談判。”
丁寧眉頭微挑,沒有說話。
王太虛用絲巾掩著嘴角,接著說了下去:“如果不是驪陵君正巧在今日到這裡,如果不是我親自來看一看,聽到你的這番話,那麼過了今晚,我或許就已經死了。”
“生死一…此時想想,人的命有時候真的太過脆弱。”
一抹肅穆的神色出現在王太虛的臉上,他深深的看著丁寧:“今日的大宴,我想你和我一起去。我會為你做些事情…然後,若是我能安然活過今晚,我和兩層樓,將來不會忘了你。”
“我可以和你一起去。”丁寧毫不猶豫的說道,“但苟富貴,請相忘。”
王太虛一怔。
若是今日能夠徹底解決錦林唐的事情,那麼至少在很長的一段時間裡,兩層樓在長陵的江湖之中,便會擁有更高的地位。
這樣一個幫派的感激和支持,對於任何人而言都會是寶貴的財富。
然而現在丁寧卻似乎生怕將來和他們扯上更多的關係。
他想不明白,所以他忍不住問道:“為什麼?”
“有些時候,所做的事情不一樣,便最好不要互相欠太多。我隻要我的,你隻要你的,這樣乾淨。”丁寧看著他,平靜的說道,“有期望,將來便有可能互相失望。”
王太虛的眉頭又深深的皺了起來。
“看來你想的天地比我們所看的不一樣。既然如此,我願你如願以償,進入岷山劍宗。”
他又用絲巾掩了掩嘴,十分真誠的說了這一句。
“走吧。為了今夜的大宴,我需要準備一下。”
然後,他站了起來,示意丁寧跟著他離開。
後院裡,聽著這些談話的長孫淺雪眉頭也一直微微的皺著,她似乎想要對丁寧說些什麼,但最終她還是有些惱怒的低下了頭,不管跟著王太虛離開的丁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