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終於降臨。
黑色馬車和如鐵鑄的馬車分道馳離。
不遠處的一座石橋畔,一株楓樹下,卻停著一輛神都監的馬車。
架馬車的是一個沒有舌頭的啞巴,而且似乎還是個聾子,連方才那聲沉悶的巨響都沒有聽到,全然沒有反應。
神都監的馬車裡,坐著一名身穿深紅色錦袍,短須分外雜亂,麵相年輕的瘦削男子。
他的頭有些灰白,雙手的指甲有些略微的黃。
他看起來有些頹廢,然而長陵所有人都知道這隻是假象。
長陵所有的人都認為他分外陰狠,分外狡詐,分外殘酷。
因為他就是神都監之,陳監。
他有些頹然的低著頭,但是目光卻是從車簾的縫隙裡看著那條寬闊的街巷。
鐵鑄的馬車在黑夜裡穿行。
許侯的身體將寬闊的車廂都變得擁擠,他的手指在自己的肚子上緩緩的敲擊著,想著方才那一劍,他不由得冷笑起來,自言自語道:“真是夠勁…接了我這一劍,苦頭是要吃不少,不過至少可保你暫時平安。”
……
長陵的夜色裡,數輛馬車也正緩緩駛向紅韻樓。
紅韻樓是城南一處中等的花樓,平日裡夜色漸濃的時候,周圍的庭院和門前的小河畔都挑起了燈籠,車馬如流,周圍的街巷裡販賣些小吃食的,賣些鮮花的,唱些小曲的…這些做點零碎生意討些賞錢的,都是數量不少,熱鬨非凡。
但今日裡紅韻樓包了場,方圓數裡地分外幽靜,靜到讓人有些覺得壓抑。
即便是不缺銀錢興致勃勃而來被掃了興的豪客,聽到空蕩蕩的樓裡傳出的絲竹聲的殺氣,看到街巷裡隱約可見的條條幽影,便也隻覺得寒毛豎起,不敢多加停留。
丁寧和王太虛下了馬車,兩人像散步的閒人一樣走向前方不遠的紅韻樓。
他們身後的五六輛馬車裡嘩啦啦下來十餘人,跟在他們的身後。
紅韻樓周圍的燈籠依舊挑起。
依稀可以看到至少有上百人沉默的站立在紅韻樓周圍的陰影裡,身上或多或少都有著兵刃的反光。
王太虛微皺著眉頭走著,他換了一件緋紅色的錦袍,這使得他的臉色看上去會顯得紅潤一些。
一名身穿麻布棉袍,頭雪白,膚色卻十分紅潤,看不到有多少皺紋的清臒老者單獨從第二輛馬車中走下來,走到了王太虛的身側。
王太虛的身側一老一小,三人便這樣跨過了紅韻樓的門檻。
二樓東,是一間極大的雅室。
此刻這間雅室裡一應不必要的擺設已經全部清空,隻是放了許多短案,已有十餘人席地而坐。
當王太虛推門,半張臉在微啟的門後顯露之時,這個靜室裡一片死寂。
王太虛卻是微微一笑,嘴唇微動,將聲音細細的傳入身體側後方丁寧的耳中,“那個最胖的,自然就是雷雨唐的章胖子,他身旁那個留著短,看上去臉色極其難看的瘦削漢子,便是錦林唐碩果僅存的唐缺。章胖子旁邊那個白麵書生,就是他的義子鐘修,應該是現在雷雨堂裡最厲害的修行者。至於唐缺旁邊那個獨眼龍,則是唐蒙塵,是錦林唐現在少數能拿得出手的幾個人之一。”
說完這幾句話,丁寧和身旁頭雪白的麻袍老者便也已經跟著王太虛進了這間雅室,到了桌案前。
丁寧自顧自的在王太虛的身旁案前坐下,他打量著王太虛所說的這幾個人。
雷雨堂的章胖子有著一個朝天鼻,讓人一眼看去便看到了兩個碩大的鼻孔,如此一來,即便五官其餘部分再長得好看,也讓人已經大倒胃口。更何況這名長陵的江湖大佬為了展示其豪爽,在這樣的天氣裡,黑色的錦袍還敞開著胸。
隻可惜他穿得似乎太暖了一點,而且他也似乎太容易出汗了一些,所以他的額頭和胸口都是不時的冒著汗珠,油汪汪的。
若是此刻將他拿來和同樣很胖的橫山許侯相比,那所有人都會覺得橫山許侯是一座威嚴的巨山,而他卻隻能讓人聯想起案板上的五花肉。
盤坐在他身旁的唐缺,卻是和他截然不同,身體坐得筆直,身上看不到一塊贅肉,隻是顴骨有些高,而且這些時日明顯心思太重,休息不好的原因,所以眼圈有些黑,再加上他此刻的臉色過於陰沉,看上去他的眼睛周圍,便始終好像籠著一層黑影似的。
章胖子身旁的義子鐘修,倒是風度翩翩,身穿一襲紫色輕衫,麵白無須,看上去也隻不過是二十七八歲的年紀。
至於唐缺身旁,王太虛所說的獨眼龍唐蒙塵,丁寧卻是連麵目都看不清楚,因為在他走進這間雅室到此刻,唐蒙塵始終低垂著頭顱,連一次都沒有抬起來過。
久坐高位的江湖大佬自有不凡的氣度,兩層樓在長陵屹立許多年不倒,王太虛在酒鋪裡對丁寧說自己做的隻是經不起風浪的下層生意,也隻是自謙的說法和選擇的問題。
再加上在之前的血淋淋的絞殺裡,王太虛已經讓這場間所有人徹底看清楚他是一個什麼樣的人,所以在他坐下之時,所有人案上的酒杯似乎都有些輕輕的顫動。
一股看不見的壓力,令人的呼吸變得越來越困難。
身旁坐著一老一少的王太虛在坐下之後卻是依舊沒有先開口說話,隻是看著對麵的章胖子和唐缺微微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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