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何的劍術,包括飛劍,在麵對對方各種不同兵刃,不同方式的進攻時,都會有最合理的應對劍勢。
挑、撥、撩、刺、斬、拖、磕、震…各種各樣的出劍方式組成的劍招,在尋常時煉得純熟,在麵對攻擊時,便會自然的用最合理的一招去應對,最有效的對敵人造成殺傷,並不妨礙自己下一劍的反擊。
然而各種劍經注重的東西本來有很大的區彆,例如大秦軍中常見的斬馬劍訣和重石劍經便隻追求一劍斬出的力量,追風劍法便追求刺擊時的絕對速度。不同的注重,便造成了各種劍經上紀錄的劍法的簡易和複雜。
野火劍經是很冷門的劍經,沒有多少人練習,所以這名坐在冰涼的台階上的蒙麵黑衣男子並不認得,但他看得出這門劍法注重的方麵很多,每一劍遞出都有五六種不同的應對對方各種進攻手段的變化,以及可以帶出後繼的很多種變化。
這使得這種劍法的劍招分外綿密複雜,在小範圍內就像是始終有一片野草的原野在擴張,然後裡麵隨時有野火升騰出來傷人。
然而分外繁瑣的劍法有時候不夠簡單直接,在發力上便不夠酣暢淋漓,速度和威力有很大不足,最為關鍵的是,越為繁瑣便越難掌握。
有些劍訣不管對方的進攻如何,隻管一劍斬去,而野火劍經這種劍經,麵對對方的一劍橫削,在自己突進的時候,都恐怕至少有五六種不同的應對手段,有時候應對手段太多,反而會猶豫,反而會想著要用哪一種,也會讓人不由得思索用了那一種之後,自己接下來要跟隨什麼樣的劍勢。
此時的丁寧之所以贏得這名蒙麵黑衣男子的由衷讚歎,便是因為他的劍招沒有任何的猶豫,沒有任何的拖泥帶水。
明明以防守見長,反擊較弱的繁雜劍法,在他的手裡,竟然硬生生的有了些淩厲決殺的味道。
在這名蒙麵黑衣男子所得的消息裡,這名酒鋪少年進入白羊洞修行也不過二十餘日的時間,對這樣繁雜的劍經竟然能夠有這樣的理解,即便是岷山劍宗和靈虛劍門的絕大多數新入門弟子都恐怕難以做到。
隻是這名酒鋪少年表現的才能越是讓人欣賞,他今日裡就越是必須在這裡死去。
丁寧的嘴唇緊抿,手中的殘劍毫無憐惜的切過前方一人的咽喉。
那人才剛剛揮起一柄斬馬刀,喉嚨裡空氣和鮮血的驟然失去,讓這人驟然無法呼吸,連慘嚎都無法叫出便往前栽倒。
自此,已有六人在他的身周倒下。
隻是這種劇烈的戰鬥,對他此時的修為和身體而言,都是沉重的負擔。
他的呼吸已經灼熱起來。
他上方的夜空裡,驟然出現十餘條雜光。
他的雙腳猛地一頓,再次發力,瘦小的身體如閃電般從前方一人的腋下穿過,右手的殘劍反手撩了過去,在那人的腰側切開了一條巨大的創口。
黑暗裡,這名刺客發出了一聲野獸般的慘嚎。
因為這一劍,他的整個身體的動作有所停頓。
也就是這一個停頓,十餘條雜光落下,噗噗噗噗連響,十餘支箭矢狠狠的刺入了他的身體,帶出十餘團血霧。
頃刻間連倒七人,就連這條街巷後方的十餘名刺客都麵色變得異常蒼白,雙腳有些難以挪動。
“還說是見慣了大場麵的鐵血漢子,這樣就被殺怕了,連普通秦軍的軍人都不如,山賊就是山賊,上不了台麵。”
盤著道髻的蒙麵男子自言自語的站了起來。
就在他站起來的這一刻,丁寧便感覺到了異樣,在黑暗裡,這名蒙麵黑衣男子的眼睛裡開始散發出寶石般的光輝,就連肌膚都開始透出螢火蟲一樣的光亮。
丁寧的身體變得有些僵硬,心臟劇烈的跳動起來,他知道真正可怕的敵人終於出現了。
在這名蒙麵黑衣男子開始動步的瞬間,先前那些手持長竹篙堵住這條長巷的所有刺客,除了那些躺倒在地上再也無法爬起的之外,都紛紛往後退去。
黑衣蒙麵男子越過倒退的數人,正對著停在當地開始喘息的丁寧,他譏誚的目光掠過丁寧身體周圍的那些屍首,認真說道:“好狠辣的手段,若不是親眼所見,我絕對不會相信這是出自一個才開始修煉不到一月的修行者之手。”
丁寧垂下右手的末花劍,讓劍身上的鮮血順著裂紋滴落,他調整著呼吸,平靜的看著這名黑衣蒙麵男子問道:“你們是什麼人?”
“你肯定想知道是誰想殺你,隻是很可惜我無可奉告。如果這些人能夠殺掉你,那我隻要坐在那裡看著,也可以得到同樣的價錢。”黑衣蒙麵男子笑笑,“我隻是一個來負責殺掉你的人。”
丁寧沒有再說什麼話,因為黑衣蒙麵男子已經又開始動步。
無論對方為什麼有興趣和自己多說這兩句,但顯然對方不會浪費什麼時間。
他深吸了一口氣,也沒有設法逃跑,因為麵對一個已經到了真元境的修行者,逃跑隻會讓他死得更快。
黑衣蒙麵男子的眼神趨於絕對的平靜和肅殺,一股凶殘的殺氣從他的身上散發出來。
他的步伐十分穩定,看上去頻率一模一樣,然而他的身影卻越來越快,就在第三步抬起的時候,他的雙腳已經完全脫離了地麵,整個人往前飄飛了過來。
黑衣蒙麵男子的右手微動,一股澎湃的天地元氣從他的體內湧出,撐得他的整截衣袖都似要炸裂開來,然而在下一瞬間,他的手中卻沒有出現任何兵刃的反光。
他空著雙手,腰側不見有劍,背上也不見有劍。
一片薄薄的黃紙,卻是從他的袖間飄飄悠悠的飛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