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月過中天時,夜色最濃,卻是長陵魚市裡最熱鬨的時候。⊙,
燃著沉香的房間裡,一株黑竹寂寥的生長,又悄然的消失。
身穿紅衫的女子抱著琴站在窗前,目光被重重疊疊的陰暗雨篷遮掩,心緒卻投向今日發生那數場戰鬥的地方。
她麵色和平時一樣帶著淡淡的感傷,想著當日渭河上那兩名苦戰的國破家亡的女子,又想著那公孫家大小姐今日裡施展出的一劍,她的情緒波動卻是越來越劇烈。
又一株黑竹在她身後的空地上憑空出現,隻是並沒有和先前一樣,隨著她的呼吸而消失,而是突然開花,長出深紅色的花朵。
隨著這竹開花,她的身體裡也同時出現了玄妙的變化。
她的肌膚迅速的變成和黑竹一樣純粹的黑色,然後又迅速的消退,和平時沒有任何的區彆。
她眼瞳中的黑色,卻比平時擴大了一分,顯得她的眼睛更黑,卻更亮。
這間房間門外黑色陰影裡的一株黑竹也開始劇烈的搖晃。
平日裡一直追隨在她身畔的那名老仆敲門入內,看著她,卻沉默無言。
他知道她早就可以破境,然而她一直都不破境,便相當於是和長陵那些權貴的無形契約,使得長陵給她一處安身之地。
“當日渭河上白山水和趙四相爭,我便有所感。”
這名商家老仆不說話,她卻是開始說話,依舊是那種溫柔到了極點,悲切的語氣:“兩人都是國破家亡,細想我還不是一樣,家都不存,在這長陵也是孤魂野鬼,始終是眼中釘,今日出了這麼多事情,想要獨善其身,又如何能夠獨善其身。”
商家老仆繼續沉默片刻,道:“小姐終究還是記著家裡的仇。”
“既記著家裡的仇,也記著受過的恩。”
紅衫女子溫聲輕輕的說道,“在長陵安穩了這麼多年,至少知道了當年如果不是那人急著趕了回來,商家也剩不下什麼人來。我一孤女子,報仇倒是沒有什麼指望,這仇是淡了,恩倒是反而記著。今天心不靜,終究還是因為九死蠶。”
她轉頭看著始終佝僂著身體的老仆,接著說道:“白山水、趙四,還有那公孫大小姐,這些人何等人物,若不是因為那九死蠶,我怎麼都不相信會在今日裡這樣燃燒自己的真元。隻要九死蠶在,這長陵便不可能靜。我們便終究不可能安穩的留在魚市裡苟延殘喘。是不是那一類人,鄭袖都會把我們歸於那一類人,畢竟對於她和元武而言,我們也隻是當年的漏網小魚而已。”
商家老仆又沉默了許久,終究長歎了一聲,不再說話。
有七境的宗師死去,有人卻又悄然破境,成為踏入七境的宗師,風雲變幻,無數恩怨,這便是真正的長陵。
……
墨守城走入虎狼北軍大營。
黃真衛恭謹的跟在他的身後。
一些神都監的官員悄然散開,撤出了那些巨大鐵矛墜落,又形成六境都無法進入的暴風雪的區域。
大營的中心,梁聯的屍身沒有收斂,依舊躺在死去的地方。
他身上的冰雪已經消了,在炎熱的夏季裡,那些冰雪變成了水流,滲入他身下的土地。
他的身體反而變得乾癟,而且幽黑的色澤沁入了他的身體內裡。
他看上去完全不像一名剛剛戰死的將軍,而像是一名死了很多年,然後被從淤泥裡拖出來的乾屍。
墨守城站在梁聯的屍身前也沉默了許久。
“終究是為我大秦打江山的人。”
他說了這一句,隨手遙遙攝來一麵大旗,將梁聯的屍身覆住。
“是九死蠶。”
然後他轉過身來,對著黃真衛點了點頭,說道。
黃真衛的眼瞳裡無比震驚,他知道若是連這名老人都如此肯定,便說明九死蠶不是虛妄,是真正的存在,而且已經成長到驚人的地步,甚至足以殺死梁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