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知道此時以他老師的身體狀況,多停留一分便是多一分痛苦,但是他想要老師等他從皇宮回來。
因為他要請求皇後一些事情。
至少自己的老師不像當年的商家主人一樣,至少他的老師可以少承受一些惡名。
這是他作為學生最真摯的心意。
他想要做到這樣。
然而他並不知道,當他離開這座角樓,在墨守城的示意下,那名冷峻將領也轉過了他的藤椅,讓墨守城可以看見遠去的黃真衛。
“有何意義?”
墨守城又像是說給黃真衛聽,又像是說給自己和身後的冷峻將領聽:“等你活到我這麼老,你就會明白,世上再沒有比生死和順自己心意更重要的事情。人都死了,一切皆空,能夠做到內心平靜,又怎麼還會在意這身後事?”
說完這些話,他便蓋上了毯子,看似小憩般閉上了眼睛。
……
黃真衛走的很快。
他就像是穿行在長陵裡的一片晨光。
在一處地方,他略微停頓了一下。
在這處地方,他可以看到不遠處的一條已經有些荒涼的街巷。
那條街巷就是梧桐落。
他此時沒有聯想到那名酒鋪少年的其他事情,隻是想到了那名少年在岷山劍會開始之前,站立在死去的薛忘虛的身前的樣子。
在他腦海之中的畫麵裡,自己和丁寧的身影漸漸重合。
他想到他此刻的心情,便是當時丁寧的心情。
他停留了一瞬,然後繼續前行。
然後很快他又停了下來。
以他的修為,可以聽到很多細微的聲音。
在平日裡,他早已習慣了好像天地眾生的聲音都紛亂的傳入耳朵,然後他會自然的將那些紛亂的聲音都剔除,聽到自己想要聽的聲音。
他很自然的聽到的聲音,便是他想要聽到的聲音。
他的身體莫名的顫抖了起來。
因為他此時無意識的聽到的聲音,隻是街巷中兩個人很尋常的對話。
“章鐵匠的女兒長得越發標致了,簡直和她媽年輕時候長得一模一樣,完全就是一個模子裡刻出來的。”
“明明一張嘴和章鐵匠像得多點,我看你是年紀大了記不清了。就算是一個畫師畫出來的畫,也不可能兩個人一模一樣的。”
“你這性子就是太頂真…”
聽著這樣尋常的,很多時候都會在街巷中出現的對話,黃真衛知道自己犯了一個嚴重的錯誤,或者說是他忽略了一件事情。
有時候苦尋已久而根本毫無頭緒的線索,原來早已如道路邊根本不起眼的野草一樣,已經落入過自己的眼簾。
很多人都查過丁寧。
早在夜策冷回長陵那場暴風雨後,神都監便仔細查過丁寧,包括他的小姨長孫淺雪。
即便神都監覺得毫無問題,甚至銷毀了丁寧的卷宗,但是一些真正的權貴要查丁寧,得到的卷宗上的資料自然不會比神都監少。
早在鹿山會盟之後,黃真衛便看過丁寧的一些資料。
丁寧的資料裡,便自然包括長孫淺雪。
丁寧和長孫淺雪的出身毫無問題。
他甚至還看過丁寧和長孫淺雪的族譜。
族譜裡,有長孫淺雪母親的畫像。
那族譜的畫像裡,長孫淺雪母親的畫像和長孫淺雪幾乎一模一樣。
不隻是容貌,連神情都似乎一模一樣。
世上不存在兩條同樣的河流,也不存在兩個一模一樣容貌的人,這是最簡單的道理。
然而當時他翻過那族譜,隻是未在腦海中認真比對,隻是想到長孫淺雪的母親果然也是擁有讓人一見便難忘的容貌的絕世美人。
若是那畫像便是照著長孫淺雪畫的,便是作偽。
作偽,便是最大的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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