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間禦書房裡的火盆裡,也燃著絲毫不見煙氣的獸炭,紅得晃眼。
然而空氣裡卻依舊有著寒意在飄蕩。
驪陵君看著她美到驚人的側臉,不知何故想起傲雪的臘梅,嘴唇卻是緊抿如紅線,袖中的雙拳也是不由得漸漸握緊。
“你新設了兵符。”
當他雙手的指甲漸漸嵌入肉裡時,趙香妃的聲音終於響起:“現在連我要調用大軍,都需要先領兵符了。”
驪陵君緊抿如紅線的雙唇微啟,然而他還沒有出聲,趙香妃便已笑了笑,接了一句,“你我之間,不要說什麼虛偽的話。不要說新設兵符隻是為了不讓有些人假借名調軍,以防叛亂。”
“這樣我隻是能夠知道。”
驪陵君的呼吸驟然沉重起來,他直視著趙香妃,聲音也不自覺的重了數分:“哪怕是設了兵符,你要調軍,也自然可以拿到兵符,你要兵符,誰敢不給。但至少我會第一時間知道你想做什麼。”
聽到他隱含著憤怒的聲音,趙香妃卻是連頭都沒有回轉,卻是緩緩道:“天下皆知,楚王好細腰,但你知道,楚王好細腰所為何故麼”
驪陵君冷笑了起來,“我怎知是如何形成這癖好。”
“這並非癖好。”
趙香妃轉過身來,正對著他,麵上卻是開始籠上肅然的冷意,“楚王好細腰,楚女多厭食,那是自巴山劍場崛起時便開始。王好細腰,下皆仿之,久而久之,在整個大楚,女子皆以瘦,以細腰為美。大楚女子都節食,甚至連文人男子雅士都審美如是,以纖瘦為美,但楚軍選軍士,卻是丈量身高腰圍,壯一寸便增一分俸祿。這便是節全朝之口糧以壯軍”
“楚王好細腰,連工匠都迎合喜好,追求纖細精巧,但無論造房製物,越是精巧,便越能促匠師技藝精湛,我大楚王朝製器天下第一,便是民間好匠師層出不窮,且追求纖細精巧,又能憑空省出多少料來”
“你有沒有想過,大秦當年變法成功,國力強盛,而我朝恰逢積弱時,當年和大秦交戰,我朝軍糧不足,卻偏偏勝了,還占了陽山郡,每戶分得口糧極少,卻也沒有餓死多少婦孺。那些製器的材料更是貴重,一件軍用符器造得更為精巧一些,便能省出多少錢財”
“王之一舉一動,都有意義。”
趙香妃看著驪陵君,冷笑道:“你設立兵符,緊急調軍時多要一道手段,有何意義”
驪陵君的麵色漸白,寒聲道,“你便是說我不夠為王”
“你始終隻是缺少安全感,始終還未站在王的位置。”
趙香妃收斂了冷意,用同情的目光看著他,柔聲道:“你在擔心和害怕什麼你在擔心我你難道還不能明白我和你之間的關係意味著什麼”
“那便是你的保護符啊。”
趙香妃搖了搖頭,自嘲的笑了起來,“你始終擔心他日我廢你,然而你我之間有這樣一層關係,我若廢你,隻要你我這層關係為天下知,誰能容我這妖女稱帝”
“你我已然同命,你擔心我便是毫無意義。”
趙香妃看著頭顱漸漸低垂的驪陵君,緩慢的接著說道:“自你在鹿山登基,我大楚大小叛亂已經不下十七次,其中有十一次,隻是因為那些人覺得你和我不夠一心。”
“這些叛亂,原本可以避免,那些人再如何有異心,也畢竟是我大楚的子民,即便要死,也要死在戰場上。”
“我不管你曾和鄭袖有過什麼樣的約定,但你既然到了這裡,既然已經是我大楚的新帝,你便已經是真正的大楚之王。放著王而不做,要做仆的人,我從未見過。”
趙香妃說完這句,便不再多說,隻是靜靜的看著他。
驪陵君的身體顫抖得厲害,他想不到自己應該說什麼。
“不出意外,春裡道路利於行軍石,秦便要伐楚。”趙香妃說道。
“什麼”驪陵君一聲驚呼,連呼吸都徹底停頓。
“你要知道,便讓你知道,我要急調向焰回來。”趙香妃看著他,緩緩道:“你隻是要仔細想想,身為王,如何做才有意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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