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時候她終於想明白了一點。
昔日的王驚夢,今日的丁寧,在長陵之變之前,並不能完全了解她。
在那之前,她更了解他。
而在長陵之變之後,當他變成了那條陋巷之中的丁寧,當他和長孫淺雪耳鬢廝磨雙修,他終於變得更了解她。
這場雨並不能讓她暴露痕跡。
夜策冷用儘體內真元,放上這樣一場雨就走,就是為了淋她一身雨,看似毫無意義,但卻就是刻意的羞辱。
讓她食蟲,讓她染風寒,讓她淋雨,讓她如喪家之犬在這山林之中東奔西走躲避追兵,甚至不敢出手對付任何一人,隻是對方刻意在將她打回原形,將她從大秦皇後的位置打回那名在膠東郡求生的女修。
而這一切,就源於丁寧對她的了解。
正是這種了解,他算到了葉新荷很有可能受她之命去殺死那名漁陽郡的燕宗師。
然後他殺死了葉新荷,然後找到了自己的位置。
同時這些針對她的手段,也是在提醒著她,當年她也是如此對他。
今日他和她之間已無情義可言,隻是要將當年的仇恨和羞辱,通通奉還。
一種和憤怒截然不同的情緒隨著寒冷一起在她的體內升起。
她是可以直視自己內心的存在,所以她清晰的知道這是什麼樣的情緒。
這些年對於元武的失望越來越多,乃至完全失望,她不可能沒有後悔的時候。
從當年的長陵到現在,除了她對王驚夢有些在意過,其餘的這些梟雄,天下的那些強者,在她的眼睛裡也都是一丘之貉,沒有什麼可以在意的。
所以她的確很冷酷。
許多時刻人隻是向前看,隻有當走到當年所看到的那個位置時,她才會回望。
回望之後有悔意,她便也曾想過,或許有回到從前的機會,她便和王驚夢在一起。
然而這種偶爾會出現的悔意,卻被現實和冷雨刺穿成千瘡百孔。
不切實際的幼稚被無情的毀滅,這就是她此時的情緒所在。
鄭袖在這冷雨中站立了許久。
然後她走向了林中積雪更深處。
她設法在不留下任何痕跡的前提下,將自己埋在了積雪裡,然後閉上了雙目。
這不是想埋葬自己,隻是因為在即將到來的風雪之夜,這樣的雪堆之中反而能夠讓她維持身體的一些熱度,外麵會更寒冷
當夜策冷的真元引動的暴雨降落時,丁寧的頭上撐起了一柄很大的油紙傘。
幫他持傘的是陳國女公子紀青清。
若說仇恨,她和鄭袖之間的仇恨絕不亞於丁寧和鄭袖之間的仇恨。
因為從某種意義上而言,她臉上這一道因鄭袖引起的劍痕毀了她的人生。
丁寧的目光穿過雨簾落入前方積雪噗噗墜落的山林。
他的目光很平靜。
當徹底斬掉那些過往,他的步伐就越來越輕鬆和堅定。
他也沒有綻放任何的氣機,身體也不時傳來寒意,然而他體內氣海之間的真元氣息卻是越來越完美,達到他之前從未有過的境地。
再細微的心結亦是心結。
每一絲心結的解開,對於他的修為而言,卻同樣也是斬斷一條枷鎖。
這場追殺,對於他而言也是一場修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