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好像亦是除夕。
“喂1前方有一條小巷,略窄而長,斜出來一支酒旗,飄揚在風中。
老舊的酒坊是閉了門,也熄著燈,並不待客,但窗子後麵卻響起聲音。
黎劍秋回過神來,循聲看去,下一步便踏進小巷,穿入酒坊裡間,在一張條桌前,斯文地坐下了。
沒有燭光的房間裡,滿臉絡腮大胡的莊國大將軍,正在陰影中坐著。條桌上擺著幾個下酒菜,以及一碗米飯,一杯白水。
“大過年的,你在外麵瞎轉悠什麼?”杜野虎先問道。
“總要時常出來走走,看看大家生活得怎麼樣。”黎劍秋道“改變不了自己的愚蠢,至少做決定之前能多想一想。”
“在這裡看可沒什麼意義。”杜野虎毫不委婉“首都哪裡看得到真正的生活?”
“你說得對,平時我也不在這裡走。或許是因為,今夜總歸是除夕,下意識的不想走太遠……”黎劍秋正襟而坐“你呢?怎麼沒去雲國?”
“下麵好多弟兄都在值崗呢,我哪裡能走。”杜野虎甕聲道“以前隻管打仗,隻治一軍,不知要負責的軍隊多起來,是這樣複雜的事情。老段當初也隻教了我一部分,說我沒必要學太多——誒你說他當初是不是不相信我能做大將軍?”
黎劍秋隻是淺笑。
“我也不相信的。”杜野虎自己也在笑,咧著嘴“我的才具很普通啊,腦子也不夠靈光。要更努力一點,才對得起那些相信我的人。”
說到這裡,他頓了頓“一起吃個年夜飯?”
當今新莊的國相大人,默默看了一眼簡樸的桌麵“就喝白水嗎?”
“一個人的時候不能喝酒。本來看書就費勁,喝了酒更看不懂。”杜野虎熱絡地道“我給你拿一壇?”
“不用。喝水就好。”黎劍秋本想問問為什麼不點燈,但最後隻是道“說起來,這大過年的,你怎麼會一個人選這麼個地方坐著呢?”
“這酒坊老段以前帶我來過幾次,酒很好。我買下來沒再開張,偶爾來坐坐……這不是除夕嗎?我讓近衛都回家了。”杜野虎拿了一副碗筷,放在黎劍秋麵前“湊合吃點。咱們也算聚在一起跨年。”
黎劍秋笑道“算是鄉黨1
“我讀書雖不多,也知若在朝以鄉為黨,大概不是好話。”杜野虎‘哈’了一聲“但很適合我們。”
自莊高羨授首以來,整個莊國迎來戰略上的大轉折,中止了全麵擴張的步伐。
莊國國力是必然不如先前的,但少了四麵邊釁,軍隊專注於守關,新生的莊廷儘心於國家建設,新政之下,百姓的壓力確實是大大減輕。
當然,幸福是有實感的。莊高羨當朝之時,國家也是一天好過一天。新朝與舊朝要體現差彆,還得是在獸巢製度上。
而它的改革,並不順利。
改革凝聚的民心,一時還不能體現意義。但開脈丹產量的驟減,是直觀地自削了國家的戰爭潛力。
他們是采用境內分區的政策,用優渥的條件讓人自願選擇是否生活在巢區。但無論條件多麼豐厚,人們都普遍不願意麵對危險。
總有些人不得不遷往巢區,也因此漸而代表了社會底層。巢區居民和非巢區居民,漸漸產生分化,加劇了社會矛盾……而要緩解這種矛盾,目前來說最有效的做法,就是削減獸巢。
新政施行這麼久,才迎來矛盾的爆發,已是黎劍秋他們極力挽救的結果。
事實證明新莊朝廷的政策雖是經過反複斟酌,仍然過於理想化。
理想因為過於理想,而被現實磋磨,這亦是現實的模樣。
迄今為止新莊的獸巢是在逐漸衰減的,境內百姓生活是安穩了,對外的聲音卻越來越弱,三兩年還看不太出來,因為當初的軍隊都還在巔峰。但等個十年八年,很可能就看到斷崖式的結果。
朝野間是有不少批評聲音的。
諸如“崽賣爺田不心疼”,已算不得難聽。“國賊”之說,也偶有提起。
“這幾年的實踐至少證明了一件事。”黎劍秋道“解決不了開脈丹的問題,一切就都是細枝末節,怎麼修剪都於事無補。免不了一朝根朽樹老。”
“那怎麼辦呢?總不能放棄吧?”杜野虎夾一塊紅燒肉,扒了一大口米飯,咕噥著道“總要再試試。”
黎劍秋慢條斯理地拿起筷子來,笑了笑“當然,天還沒亮呢。”
年輕的掌權者們以“啟明”為國號,但天邊熹微尚早。
路長夜深,又是一年。
……
……
“又三更1
“倚紅偎翠非年少,是昔日少年心不老。”
“欲叫甚麼染鶴發,是章華月、雲夢柳、郢城花……”
戲台上唱詞咿呀。
戲院中坐滿了人。
一位麵容端麗的女冠,緩緩走進過道裡。
明明十分擁擠的戲院,她所行之處,總能出現縫隙。就這樣目標明確地走到了倒數第三排的位置,繼續往裡走,最終在白發男子旁邊坐下了——此處本也沒有空位,但在她走來的時候,就已經出現。
“認識你這麼多年,沒想到你也會來這種地方。”女冠左右打量著嘈雜的環境,語氣隨意。
白發男子淡淡地說道“天下真人算力第一當麵,世上還有你不能想到的事情嗎?”
自餘北鬥死後,或者更準確地說,是自他晉級衍道那一刻起——天下真人算力第一的名頭,就已經換人,落在天機真人任秋離的身上。
來者正是任秋離。
“在這新春佳節,大年初一,你一個人跑到楚國大城的戲院裡,擠在人堆中聽戲——”她嘖了兩聲“真的很像那種老無所依的孤寡老人。”
“是嗎?”白發披肩的陸霜河淡聲道。
“到底是易勝鋒的死,讓你感到孤單了嗎?”任秋離問。
陸霜河靜靜看著戲台,甚至不去否認。當然也絕無可能同意。
“好吧。”任秋離頗感無趣地道“是我這個做師伯的比較難以忘懷,他跟著我的時間比跟你多。”
“這不是時間的問題。”陸霜河淡淡地道“情之一字本就不必,你更不必記得一個無情的人。”
易勝鋒是極似陸霜河的人,到現在任秋離也不知,自己偏愛這個師侄,是否因為那如出一轍的無情。
卦師都是智者,唯獨難以自測。
最後她問道“天地紅塵藏殺念,你要這樣養自己的劍。那個人真的帶給你這麼大的壓力嗎?”
“無關於他。”陸霜河平靜地道“隻是對於我自己的那一刻,我必須要用最強的狀態來等待。”
再過四個小時,這個月就結束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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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章4k,為盟主“墨虛人”、盟主“ade”加?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