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革蜚所說,高政對白玉瑕或許另有安排,但文景琇、龔知良這對君臣,也有自己的想法。
這次放任白玉瑕去找革蜚,便是想要試試革蜚堪不堪用——哪怕高政已經對革蜚的成長做出確認。
對於高政,文景琇有最高的信任。但作為現在的執棋者,他必須有自己的思考。因為高政已死,這個世界的變化時時在發生。
現在的結果顯然是讓人滿意的。
君臣坐於一桌,慢慢地喝了一碗湯。
臨彆之前,文景琇忽然問道“你那個侄兒在暮鼓書院,聽說課業很好?”
龔知良立即離席“臣馬上寫信將他召回。國家有需,雖稚子不能辭責也!”
文景琇擺了擺手“雖說是生死存亡之際,要傾儘所有,搏一線可能。但也不必竭澤而漁,要給種子發芽的時間。”
白玉瑕已經發芽,龔天涯仍是種子。
……
……
空中飄舞著傘狀的白色小花,傘麵細絨在風中微顫,有一種夢幻般的美感。
它們是飛仙羅的花瓣,也是飛仙羅的種子。
任秋離注視著它們,也從它們中間走過。
隕仙林從來是奇險之地,她的肩膀也很沉重,步子卻很是從容。
好似庭前賞花,雲中漫步。
隨手一指,將一團撲來的鬼影點住。任秋離也不將其抹掉,顧自負手於後,錯身而過。隕仙林裡鬼物多,殺一個惹一堆,她懶得做。
道袍之下她的身姿被深掩,一隻劍釵挽住了道髻。
在這天機混淆的地方,她有自己的路引。
前有老樹一顆,枝繁葉茂,藤蔓爬身。任秋離以掌覆之,將此樹挪開,如推一扇門——
樹後顯現一座石洞,但陸霜河不在洞中。
陸霜河不會停在一個地方等任何人。
任秋離走了進去,撚起一些金沙,在洞口灑過一條金線,然後便靜等。
約莫一刻鐘之後,洞中亮起一縷寒光,白發披肩的陸霜河,便從寒光中化出。眉眼無情,道服束身,負劍在身後。
“南鬥殿沒啦。”任秋離張口道。聲音似哀似笑,十分複雜。
身在隕仙林中,與外界完全隔絕,極難獲得消息。尤其他們還是楚國掛名的通緝犯,尤其眼下這隕仙林裡,就有一位死死追著他們不放的頂級天驕。而隕仙林的入口,有三個都被楚軍鎮壓。
因此南鬥殿滅亡了好一段時間,任秋離才得到消息——當然,這也是早有預計的事情。長生君對他們寄托以部分希望,而他們什麼都沒有做。
陸霜河點了點頭,不做“知道了”之外的任何表示,也沒有任何表情。
任秋離歎了一口氣“我知道,你是明白諸葛義先一定有後手,所以才不去爭那線生機。你不願意做沒必要的事情,也確實是無謂之犧牲。”
陸霜河淡聲道“跟那沒關係。我隻是沒有覺得南鬥殿很重要。”
“南鬥殿一點都不重要嗎?”即便是什麼事情都支持陸霜河的任秋離,也忍不住這樣問。
陸霜河想了想,說道“南鬥殿如果不覆滅,我能夠方便一點。”
任秋離長歎一聲,忍不住搖了搖頭“我知道你除道之外無所求,什麼都不在意,但是你可以不用一直強調的。”
“兩點之間,一劍最短。”陸霜河道“委婉的話語沒有必要。”
“——好吧!”任秋離也隻能說好吧。
說他冷酷也好,說他無情也罷。陸霜河不是今日如此,他是從來如此。
她早該習慣,雖然這並不容易。
過了一陣之後,任秋離又道“鬥昭越來越近了。”
“沒想到你的天機離亂陣都困不住他。”陸霜河嘴裡說著沒想到,但語氣裡毫無驚訝。
任秋離道“他成長的速度非常恐怖,不僅僅是戰力,包括對天機的認知也是如此。我已經越來越難模糊他的方向。”
陸霜河漠然道“那就殺了他。”
任秋離擰眉道“楚國第一的天驕如果死在這裡,楚國會徹底狂暴。宋菩提更是會發瘋。”
陸霜河麵無表情“她會發瘋,然後呢?”
是啊!然後呢?
無非是傾國雪恥,覆滅南鬥殿,可南鬥殿已經覆滅了。
無非是找上來殺死他們。可無論有沒有鬥昭,楚國也都是不會放過他們的。
可是……為何總要在危險的邊緣,把自己逼到更危險的地步呢?
“鬥昭同時還是太虛閣員。”任秋離道。
陸霜河看著她,用平靜的眼神問她,既然已經麵對楚國,已經與楚國為敵,多一個太虛閣,有什麼不同。
“好吧!”任秋離迅速進入正式的細節“他是鬥家的繼承人,楚國下一代領軍人物,身上肯定有些保命手段。要想殺死他,這些不能不考慮。”
陸霜河道“他最大的保命手段是宋菩提,但這裡是隕仙林,伍照昌也救不了伍陵。”
“你打算在哪裡殺了他?”任秋離問。
“就在阿鼻鬼窟吧。正好我們要去那裡,就順便一起解決——”陸霜河道“你找到位置了嗎?”
任秋離道“要等到明日午時,才能補完最後一線天機。”
“那就明日午時。”陸霜河道“為鬥昭送終。”
世間第一座仙宮兵仙宮,在隕仙林外碎為兵墟。
在仙人時代末期,橫世的仙宮接連墜落。第九座仙宮馭獸仙宮,逃進隕仙林裡,還是被強敵追及,碎為飛塵。
第一座仙宮和最後一座仙宮,都消亡在隕仙林,所以有關於隕仙林的描述裡,總少不了這一句——“仙宮破滅之所”。
但這裡同時還是“鬼物橫行之地”。
放眼現世諸方,沒有任何一個地方的鬼物,能夠強過這裡。
而阿鼻鬼窟,便被很多人視為隕仙林鬼物的源起之地。
它是隕仙林中人人聞之色變的一個地方,自古而今進入阿鼻鬼窟者,無一回歸,要受無間之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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