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處越久,祝春時便越放下些戒備,接過印真遞來的熱水,不防聽見這麼句話,她也失笑“不敢,若事不成,心中也感念大師相助之恩,到時定再來求佛祈福。”
印真雖頗有些名聲,但那也是他年輕時候心生意氣,不僅愛四處遊曆禮佛,也樂於怒目金剛路見不平,因此才得以在京中聲名鵲起。近年來因年紀漸長,他就隻在普化寺中設壇講經,教導弟子,如今既受忘年交之托,又有祝春時親自相請,讓他心中生了些少年時的心氣,便將此事認真放在心中,與祝春時喝過一盞水後送人離開,又念幾聲阿彌陀佛,喚來弟子去打探消息。
祝春時與季婉如從普化寺回去時已近傍晚,她心中放下一團心事,臉上神色也較來時輕鬆愉悅,惹得季婉如不住打趣佛祖保佑,讓她不至於因俞逖殿試繼續心煩意亂。
祝春時也沒解釋,認下這個說法。隻是回去後,見俞逖讀書辛苦,此事他又幫了大忙,不免更加細心妥帖的照顧,說話做事也較往常多帶幾分柔情似水。
俞逖敏銳察覺到其中的變化,隻是礙於殿試,隻得日日來往於國子監,接受先生的輪番教導指點,其中不乏祝春時大伯父的教誨,讓他頗有些冰火兩重天的感受。
很快來到三月十五當天,祝春時破天荒地起了個大早,睡眼惺忪的幫俞逖更衣。隻是她成婚以來很少這個時辰起身,除了剛新婚兩三日的時候,她也基本沒幫俞逖穿衣梳頭,因此做起來有些手忙腳亂的。
在她取來外衣轉身踉蹌時,俞逖見縫插針的把人緊緊抱在懷裡,低頭在她披散的發絲中蹭了蹭,低聲含糊道“就這一次。”
祝春時沒聽清,疑惑地嗯了聲,“什麼?快放開我,不然都不好穿衣服。”
俞逖不著痕跡在她發間輕落下一個吻,直起身來,接過她手中的外衣穿上,笑道“你再睡會兒,等醒來後再看看賬本,我就回來了。”
祝春時愛算賬,俞逖是知道的,他讀完書披星戴月回房的時候,五次裡有三次對方都在暖閣坐著打算盤看賬,時不時還要數下妝奩裡的瑣碎銀兩。
俞逖也愛她燈下算賬琢磨的模樣,甚至不止一次慶幸當初果斷將自己近年來攢下的銀錢鋪子都交給對方打理。
他自然也極為讚成這件事,科舉後若無意外,自己便要授官當值,每日裡同樣也是早出晚歸,和之前讀書時沒有區彆,甚至讀書尚可偷懶回家,做官卻不行。因此白日裡就隻得她獨自在家,有自己的愛好和事情做,總比每日乾等他回來好。
祝春時聽了就笑,抬眸“好吧,六哥今日必定旗開得勝,我在家等你回來。”
俞逖摸了摸她麵頰,心口的位置好像被什麼東西填滿,一直在跳動著想要掙脫跑出來。
祝春時偏頭在他手掌心裡蹭了下,俞逖的呼吸便有些不受控製的急促起來,他喉間微動,迅速傾身過去在祝春時臉上親了一口,又不等人反應過來,急急忙忙轉身出了門。
祝春時愣了片刻,才從俞逖的動作中回神,忍不住用手背掩唇笑出聲來。方才的瞌睡也被這件事徹底趕走,她也懶得再躺回床上,索性叫來瀉露更衣洗漱,收拾了下便去俞和萱那邊一道說話。
俞逖這邊廂近乎落荒而逃,坐上馬車的時候他都還在懊惱自己方才的行為,他們原本就是夫妻,該做的不該做的都做了,親近本就是人之常情,沒成想這時候倒是變成毛頭小子了,言行舉止都沒個定數。
他無聲的心底對自己生氣一百遍。
平明連江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懂主子大早上臉色沉沉的原因,隻以為是在擔心今天的殿試,索性靜默無聲的縮在車子角落,等到停在宮門,俞逖離開之後才鬆了口氣,簡直丈二的和尚摸不著頭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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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試的檢查程序比春闈時更加繁瑣,畢竟在一定程度上也涉及到皇帝安危,俞逖和同行的考生過五關斬六將的來到太和殿前,麵前已經擺好了幾百張桌椅和筆墨紙硯,按照春闈名次來排定座位,太和殿內坐著皇帝和閱卷的大學士,以及六部尚書等高官。
俞逖是第二十八名,勉強還算是位於前列,至少坐在位置上,抬頭往前看去,還能摸得著皇帝的影子,他苦中作樂的想。
鐘聲響徹,殿試開始,眾人紛紛靜下心來,提筆作答。值得慶幸的是,今日天氣不錯,微光和清風相隨,即使考生在眾目睽睽之下心情緊張的答題,也能被清風吹拂走些許煩躁之意。
殿試持續的時間很久,等到交卷後,俞逖才從見到皇帝的惶恐榮幸和答題時的緊張心情中鬆懈下來。
學成文武藝,賣與帝王家,這是古往今來所有讀書人的共同理想。他同樣也不例外,潛心苦讀十幾年,也不過是在等待這一刻。
殿試乃是當場批閱得出名次。一甲隻有三人,分狀元、榜眼、探花,賜進士及第;二甲賜進士出身,三甲賜同進士出身,人數不定。春闈頭名在殿試中隻要正常發揮,那最後基本就是一甲,其餘人則不定,完全看殿試發揮和考官喜好。
此次科舉春闈中榜上共有二百一十二人。
大約又過了一個時辰,皇帝和閱卷的大學士從側殿出來,禮部的官員接過殿試名單唱名。
俞逖站在人群中,微微抬眼,眼神的餘光觸及到殿中未被陽光照耀到的陰影,禮部官員的聲音在太和殿前變得縹緲起來。
他聽到了一甲前三的名字,果然是春闈中的頭幾名,並非是京城眾人,而是來自各地的才子,春闈後他和幾個同窗慕名去客棧中交談過。很快,他也聽見了自己的名字,二甲第十七名,算得上是一個極好的名次,他放下心來。
在他之後不遠的是季綏,二甲第三十一名。
此次二甲一共有八十九人,三甲一百二十人。
一甲三名,全部都入了翰林院,狀元位從六品侍讀,榜眼和探花是正七品編修。我朝為官,向來非進士不入翰林,非翰林不入內閣,雖說如今內閣權柄漸漸下移六部,但翰林院依舊是讀書人心中的首選。
俞逖最後去了鴻臚寺,從八品主簿,於他而言,算是個很不錯的去處。
唱名授職結束後,便是一甲前三在京中披紅掛花跨馬遊街,俞逖一行人則先行前往鹿鳴宴,唱和慶祝應酬交際。
幾乎是剛得了名次,祝春時在靖海伯府這邊就收到了消息,府中個個歡喜,鄧姨娘和俞和萱尤甚;等到授官完畢,這下即便是郭太太,也忍不住麵露喜色,吩咐賞了府中下人半年的月錢不說,還不住的教導俞遜和兄長學習。
祝春時提心吊膽一日的忐忑才儘去了。
俞逖鹿鳴宴結束回來時,已經是亥時末(晚上十一點),渾身的酒氣也不急著去洗漱,進屋後便抱著祝春時不放,嘴裡翻來覆去的喊著春時、禎禎。
祝春時滿腹的歡喜在看見他醉酒後纏人的模樣時也變成了忍俊不禁,忙喚來平明連江把人扶去淨房洗漱,彆的話不好再說,隻能放下不提,暫且休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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