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二說著搖搖頭,有些唏噓,臉上又浮現些許悲哀。
“夫人,我勸您還是趕緊離開這裡吧,您在街上這麼走恐怕會招來禍事。”
祝春時聽得莫名,但看小二的神色,轉瞬間又反應過來,朝廷官員尚且胡作非為,唯利是圖,那其下的富商地主又該是何等模樣呢?
她低聲道了句謝,出了首飾鋪子,想了想終究沒往小二口中的富康街過去,仍舊沿著眼前的道路走走停停,順道記下周圍的地理位置和布局情況。
“趕緊滾,什麼東西也敢來我們這裡打秋風!”人高馬大的雜役隨手把一名做書生打扮的男子推搡出店門口,一起被扔出來的還有幾張紙。
“我,咳咳——”男子捂嘴咳嗽了兩聲,“我並非是打秋風,隻是之前和你們家少爺說好了,說今天過來這邊,”
“嗤。”雜役一抬手打斷了他的話,譏諷道“我們家少爺是什麼人,也是你個窮鬼能搭上的?而且實話告訴你吧,我們少爺這會兒在新豐酒樓宴客呢,哪有功夫過來和你見麵,之前種種,不過是耍猴罷了。”
“你,”男子看起來身體本就不好,被雜役這麼一頓嘲諷,更是上不來氣,站都快要站不穩,險險扶住旁邊的石獅子才不至於倒在地上。
祝春時撿起落在腳邊的紙張,上麵並非是什麼詩詞文章,而是算術一道。
她稍微有些驚訝,觀這男子著青衣襴衫,頭戴儒巾,雖說所用布匹都有些粗舊,但分明是生員打扮,如何會淪落到這個地步。
祝春時瞧了眼身邊的圓荷,圓荷會意的上前,將手中所收撿起來的幾張紙遞過去給那男子,“見過郎君,我們家夫人想請郎君過去說幾句話。”
男子好容易緩過氣來,便見一襲水綠色的年輕姑娘走來,他接過紙,順著對方的話看過去,不遠處果真站著個年輕夫人,周身服飾無不是綢緞所製,頭上更是戴著珠冠金簪,無處不精致。
他以手握拳在唇邊輕咳了聲,徐徐走到祝春時身邊,“敢問夫人是有什麼事?”
“並無他事,隻是看郎君好像是生員,不知怎麼——”祝春時的話並未說完,目光落在他手裡的算術紙上。
男子會意過來,也跟著看了眼手裡的東西,苦笑道“生員又如何,沒有出頭之路的時候,也不過是廢物一個罷了,甚至連普通雜役也比不過。”
祝春時微微疑惑,”什麼才算是出頭之路,郎君所求,是科舉還是其他?“
那男子看了她一眼,似乎反應過來什麼,自嘲道”夫人出身富貴人家,自然不能理解平民百姓的難處。在遠安縣,縱使科舉又有什麼用,沒有銀錢,照樣任人欺辱。“
”那是從前,我想遠安縣從今天開始就會改變的。郎君若是無路可走,不妨去一趟衙門看看,說不定峰回路轉,柳暗花明。“
祝春時說完,隨即吩咐連江給了他一吊錢,”雖然不清楚個中原委,但想來應該能幫上郎君一點小忙。“
男子捏著手裡的銅錢,孔方兄被鑄成薄薄一片,圓滑的邊緣硌他手掌心微微泛疼,連帶著心臟也跟著漲疼了起來,夏日的陽光照得臉頰滾燙。
他遲疑了半晌,想起家中的情形,最終還是將所謂讀書人的傲骨折損了大半,昧著不斷湧上來的羞愧,將這吊錢揣進懷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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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人,”他轉身追了上去,“敢問夫人是?來日我一定報答夫人今日之恩。”
“今日所為對我而言是舉手之勞,郎君不必報答我。如果真要報答,”祝春時頓了頓,笑道“那就希望有朝一日郎君也能在力所能及的時候,對旁人略儘舉手之勞吧。”
祝春時朝他微一頷首,言罷也不再多留,帶著圓荷幾人離開此地。
“姑娘,我方才問過了。”春容長於交際的能力在此時凸現出來,方才那麼點時間,她就和周邊的人打聽了一轉,這會兒娓娓道來“那家客棧是縣城富商萬家的產業,萬家有個極受寵的三少爺,在滄柳書院中讀書,方才那位秀才公和萬三少爺是同窗,聽說二人關係不算好,但這幾天也不知那位秀才公怎麼了,著急用錢,萬三少爺就說可以讓他在自家客棧裡做賬房先生,每月二兩銀子的工錢。”
祝春時聽到這裡,想起方才所見,“看來是被騙了。”
“正是。萬少爺帶著秀才公出入了好幾個聚會,言談間很是不客氣,又給他出了好幾道算術題,說今日拿著過來,沒問題就可以上工了,但——”後麵的話春容不必說,在場的人也都知道了。
祝春時歎氣,遠安縣上下風氣不正至此,一個生員,雖說朝廷沒什麼特殊的待遇,但也不至於走投無路到這個地步,還不是因為上行下效,上麵的人不在意,下麵的人自然也不把人當人。
祝春時略微頹唐了片刻,就重新收拾好心情,繼續在大街上四處查探民生情況。
而寇明旭,也就是方才和祝春時說話的那名男子,摸了摸懷裡的銅板,先去不遠處的藥鋪買了兩副藥,隨後轉身往城外走去,隻是一邊走一邊惦記方才的事情,他回頭看了眼縣衙的方向,決定明天再去一探究竟。
俞逖這邊,莊主簿和六房胥吏,加上縣衙裡的捕快衙役,總共二十二人,這還是因為但凡有點良知的人都已經或主動或被動地退出衙門自謀生路去了,城門小吏因為人手不夠的原因,他暫且沒有算進來,但今日城門口那邊也再沒有敢明目張膽收進城費的人了。
案件審理了一上午,及至午正時分(十二點),驚堂木都險些被拍壞了才退堂休息,至此也不過懲處了十人。實在是這些人罪行累累,光是原告將他們將所犯罪行一一敘述出來都費了大半天,十人裡最輕的都是杖六十,刺配充軍,嚴重的便如莊主簿,直接打一頓收監,等著秋後問斬。
“爺,”等俞逖在二堂內的師爺房坐著休息,平明端上涼茶,“連江那邊來了消息,說奶奶中午要在富康街那邊的千福酒樓用膳。”
俞逖喝了口涼茶緩解喉嚨乾澀,聞言沒說什麼,而是默默算了算,下午升堂是未正(兩點),往返時間上來得及。隨即就轉身進了三堂的東廂,將身上官服換下,挑了件靛青色的夏衫,帶著平明和幾個護院,往千福酒樓趕過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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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以看一下作者有話說,謝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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