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日乃是八月間難得的好天氣,雖說仍舊帶著夏日固有的悶熱,但所幸陽光不算太烈,偶有又有微風吹過。
俞逖說這話的時候剛好有一抹日光倔強地走過屋簷,來到廊角,穿過二人之間的空隙,灑落在窗欞上。
祝春時抬眼看著他,那句想你的餘音還沒從腦海中消散,鬼使神差亦或者是冥冥中下意識遵從自己心意的點了點頭。
瀉露見狀忙笑盈盈的上前來拿過俞逖手裡的書冊,退下後又囑咐了兩句春容雙燕,讓她們兩個小心跟在後麵伺候。
聽到回複,俞逖也不磨嘰,當下就帶著人出了書院,外麵連江平明已經駕好馬車在等候,見著他們過來,連忙掀起車簾往祝春時進去。
馬車裡也早早放好了冰鑒,幾大塊冰擱在角落裡散出涼氣,因此即便是被太陽曬了半日,踏進去也不算悶熱難受。
“怎麼這麼急,是要去做什麼?”
祝春時見他們主仆都是有備而來,從她答應到坐上馬車,也不過一盞茶的工夫,半點都沒留給人思考甚至反悔的餘地。知道的這是俞逖帶她出城,不知道的還以為發生了什麼大事。
“不算什麼大事。”俞逖笑道,“近日不是秋收嗎?上回鄒縣丞和蘇主簿去村鎮征收秋糧,但效果不太好,正好今天手裡的事結了,天氣也不錯,就想著去看看情況。”
“當然了。”俞逖清清嗓子,變戲法似的從袖袋裡掏出來一朵白玉珠簾,隻是不知道是不是放在袖中被壓到了,花須上有微微折損的痕跡,卻不損它的美麗。
俞逖原是特地拿來獻好的,從摘下藏起到他拿出來也不過兩刻鐘,卻沒想到已經成了這副樣子。
他臉上有瞬間的扭曲,欲出口的話也卡在嘴裡說不出來。
祝春時卻沒注意到這些,從那朵白玉珠簾從他袖子裡冒出來,她心神就被吸引了過去,忙從他手裡接過來,小心翼翼的護著。
“這是打哪兒來的,開得這麼好。”
俞逖食指摸了兩下鼻尖,“原是底下人給的,我看實在開得好,不好白拿,花了一吊錢買的。”
白玉珠簾乃是菊花裡的名貴品種,雖說不是什麼一等一的極品,但在遠安這邊也算是難得了,而且這時候還是八月中旬,尋常來說都還是花苞狀,這朵卻開得十分燦爛,萬條微微蜷縮的珠簾狀花瓣垂下,中間微黃的花蕊一覽無遺。
“才一吊錢,六哥近來是越來越會買東西了。”祝春時笑吟吟的誇讚了一句。
自打來了這邊,許是對方覺得委屈了自己,除了剛開始還未站穩腳跟和最忙碌的那幾日,他隻要出門就總會帶些東西回來,也不是什麼珍寶,或是形狀優美的葉子,或是街邊攤販賣的絡子,或是什麼千奇百怪的泥人,再有小孩給的一塊點心,都要帶回來給她,如今屋子裡的楠木架上都沒了花瓶盒子的位置,全放了他帶回去的小玩意。
俞逖忍俊不禁,“這是故意臊我?”
他剛開始買東西時不當家不知柴米貴,從前在京城的物價大多都比這裡貴上許多,且街邊攤販的價格都在他能接受的範圍之內,因此買東西時從不問價,給了銀子就走。
還是後來和寇明旭幾人聊天時說起,他才知道自己買貴了東西,晚間還和祝春時很是念叨了一場,倒把祝春時給逗得笑疼了肚子。
“這是誇獎,說明六哥越來越厲害了。”祝春時的確十分喜愛這朵秋日早菊,“可有多的根莖嗎?咱們移栽一株在院子裡吧。”
“等回來了我去問問他,若有就給你討來。”俞逖因惦記著村鎮裡的事,給了銀子就緊趕著過來,一時沒想起這些。
祝春時小心翼翼的從車壁中取了個瓷碗出來,馬車是他們從京城帶來的,車內壁裡裝了些常用的小東西,但就是不曾有瓶子,她隻好退而求其次,往瓷碗裡倒了些水,將白玉珠簾擱在裡麵。
“那也得有多的才能討,若是人家隻有那麼一株,不是奪人所愛嗎?”
俞逖見她如此喜歡,笑著應了。
二人又略說了幾句話,外邊連江就停了車,“爺,奶奶,咱們到了。”
俞逖掀簾出去,又遞手進來牽著祝春時下車。
“這裡是張家村,因為村裡的人大多都姓張而得名。”俞逖溫聲對旁邊的祝春時介紹。
祝春時的視線落在不遠處的村落裡,這裡比他們曾經去過的上柳村明顯要好上許多,上柳村許多屋子大多還是茅草和泥土而成的,但這裡已經有外觀規整的開闊木屋,便是進村的道路也乾淨寬敞幾倍不止。
他們來到路上花費了不少時間,這時候正是申時過兩刻(下午三點半),村子裡看起來人並不多,隻偶爾有幾個孩子竄出來,嬉笑打鬨間又跑遠了;亦或者幾個農婦打扮的提著東西路過,看見他們幾人時還會投過來疑惑地目光。
“這裡地勢平坦,周圍大多都是農田,雲水河出城後也會流經這裡。”雖說今日比前兩天氣候要適宜些,但到底還是八月的天,挨在一起久了總會熱,俞逖一邊說一邊想了想,最終還是和祝春時隔開了大約一步的距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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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平,有水,如果不出什麼意外,農作物應該會長得比較好?”祝春時回想起在俞逖那裡看過的幾頁農書,她對這個並無什麼興趣,因此草草看過幾頁就丟開了,這會兒俞逖這麼一說,很是艱難的在腦子裡回想了一番,才找到這麼點東西。
俞逖笑著點了點頭,隨即又道“但上回鄒縣丞過來,卻說這邊村子裡大多數人都交不上秋糧,我覺得不太對勁。”
祝春時皺了眉,看著近在咫尺的村落,“你覺得是村子的問題,還是鄒縣丞說謊了?”
“不好說,咱們先進去看看吧。”
連江留下來看著馬車,平明和春容雙燕三人跟在身後走進村子裡。
幾乎是剛一進去,就有個頭戴藍色布巾,肚子微微隆起、大約二十來歲的農婦從院子裡走出來,上下打量了他們幾眼。
“你們找誰?”
俞逖笑了笑,“嫂子好,我們是過路人,剛走到附近,人乏馬也乏,所以想來村子裡討口水喝,順便讓馬休息休息再上路。”
他一邊說一邊回頭指了指停在村口的馬車,那婦人眼神隨著他指的方向看過去,仍舊含著些許戒備。
“這是我娘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