脫掉外袍,段暄緩緩躺下。李公公早就命人在殿裡燃起了天女淚。嗅著這特彆的香氣,段暄終於有了一絲困意。
再醒來時,隻見阿鈺正候在一旁,似乎有事啟奏。
“何事?”段暄問道。
“啟稟陛下,吏部尚書閆鶴年閆大人求見。”
“知道了。”
段暄來到外殿,閆鶴年已在此等候。
“老臣叩見陛下,陛下萬歲。”
“閆大人免禮。這麼著急過來,有什麼要事?”段暄坐下,注視著麵前這位年邁體衰的老臣,心中有些好奇。
究竟是什麼樣的事,能讓這位已過六十的臣子頂著烈日進宮來。
“啟稟陛下,老臣此番進宮麵聖,是想向陛下求一個恩典。”閆鶴年沒有起身,頭埋得更低了,似乎很是惶恐。
“愛卿平身。有什麼事坐下慢慢說。如今天氣炎熱,阿鈺,上解暑的茶來。”
“謝陛下恩典。”
閆鶴年顫巍巍起身坐下,接過了阿鈺端來的茶盞,開口道“陛下,臣今年六十又四,已是行將就木。一月前,又生了一場病,是越來越覺得力不從心了。臣三十六歲中舉,為官已二十多年。這二十幾年裡,臣一時一刻都未敢懈怠,唯恐有負聖恩。如今,臣已老邁昏聵,縱然想為陛下效力,也有心無力。白白占著這麼一個位子,食君之祿卻不能擔君之事,還擋著那些年輕有為的後生,不能讓他們一展抱負。臣想請陛下開恩,恩準臣還鄉養老。”
閆鶴年這一席話,段暄頗感意外。
這位吏部尚書雖已年邁,可往日裡並沒有告老還鄉的意思,今日突然談起這件事,段暄倒是有些摸不著頭腦了。
“閆老頂著這麼大的日頭進宮,就為了說這件事?”段暄心中疑竇叢生,並沒有立刻應允閆鶴年。
其實,若是閆鶴年此時退了也好,段暄剛好可以趁此機會扶植自己的人。
閆鶴年強顏歡笑,眼神閃躲,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
見閆鶴年這般,段暄便屏退了殿內眾人,讓他放心說。
閆鶴年跪地,連連叩首,道“臣確實已經力不從心。這一病,臣也有所頓悟,這碌碌塵寰,不過都是牽絆。往後的日子,臣隻祈求全家安樂,再不敢貪圖權勢富貴。請陛下開恩,恩準臣還鄉。臣定感念陛下大恩。”
這一番話,雖未明說,段暄也已猜了個七七八八。
閆鶴年如此惶恐,又提及家人,似乎這吏部尚書做與不做,與全家人的性命息息相關。可他堂堂正三品官員,又是身在祁安城,誰敢動他的家人。這背後,要麼是有人威逼利誘,要麼便是為什麼人讓出位置。
想到這裡,段暄不由得大動肝火。
“在朝中這些年,閆老辛苦了。隻是閆老這一走,吏部尚書一位空缺,不知你可有人選?”段暄努力維持著麵上的平靜,沉聲試探道。
“陛下恕罪,臣實在無人選。”閆鶴年頭埋得低低的,看不見他的神情。
“哦?閆老在吏部多年,吏部中官員的情況定是十分清楚,他們誰是踏實可靠的,能辦事的,閆老會不清楚?”段暄的眉宇間凝起了一陣陰雲。
“回陛下,正因為臣清楚他們的底細,才知他們之中還沒有一位有能擔尚書一職的人。若是臣隻為一己私利,胡亂舉薦,豈不有負聖恩。”
段暄冷哼一聲。這閆鶴年顯然不想再同朝中的人有半點瓜葛了,正急著將自己摘出去。
看著這副明哲保身的姿態,段暄心中不免厭惡,隻說讓閆鶴年三日之內離開祁安城,又按照慣例賞了他一些東西,便將其打發走了。
閆鶴年走後,段暄又擬了一道旨,命吏部侍郎暫代尚書一職。
人選可以稍後再定,但絕不能給司徒熠安插自己的人的機會。
做完這些,段暄莫名有些疲倦。
阿鈺見狀,立刻奉上一盞清茶。
這茶的氣味不同以往,不像是大周所產。
大概又是段曦送來的。
段暄心中哀歎,現在他同這位二弟的交集,幾乎僅限於這些由他安排的貢品了。
端著茶盞,段暄思緒紛亂。
朝中不得安生,朝外亦是暗流洶湧。
稷王的乾魂還出逃在外,或許稷王也活著。若不是他按下了這則消息,隻怕司徒氏早就開始大張旗鼓地在大周全境搜捕了。
本來,段暄是想要暗中追捕的,可是今日見了太皇太後,聽了太皇太後的那番話,他又開始有些猶豫了。
昔年皇族親眷為了權勢地位,互相猜忌,最終一個抱憾而終,費儘辛苦得來的皇位也沒能坐得長久;一個餘生都在山野之中度過,最終還是難逃一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