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景和看了一眼白舒童。
同樣被人追趕得走投無路的滋味他也嘗過,初到上海他曾在舞場裡因幫女同學而惹了幫派,傷了人,也因此不得已借了高利貸,結果利滾利,錢滾錢,餓到饑腸轆轆,隻能拿命去還。
他的左肋骨至今還有一道猙獰長疤就是當時錢莊的人追債砍的。
滋味的確難受。
轉頭那女同學卻擔心他去討債,而隻留了一句,“是你逞能,我沒讓你幫忙。”
這亂世裡,誰都是忙著自己保命。
李景和此刻也才對白舒童有了點抱歉,拍拍她的肩,寬慰她說,“總能有去處的,年後我打算下南洋,我帶你去。大姑娘了,彆哭啼。你說要給我的鋼筆呢?”
“哼,我沒哭啼。給。”白舒童摸了摸鼻子,將手中的鋼筆遞給了他,因為喝了不少,輕輕地打了個酒嗝,側臉又問他,“年底去南洋,那你的學業呢?”
“再說吧。”
摸爬滾打了這些日子,他發現學業也不是最重要的。
李景和笑著捏了捏圓潤的鋼筆,心想,隻要再過段時間,再有五批龍頭渣的貨到,就也不用麵前的小丫頭做他的跳板,他有了足夠的本錢也能成立間洋行,來回南洋跑貨,再也不用看白家的臉色。
他還能是她的好哥哥。
“地上臟,起來吧。”他拉了白舒童起身,拍了拍她身上的灰塵,還像往時在邱寧一樣,撫順了她的喪氣,拉直了她的發辮,同她說,“香膏的生意先彆做了,好好上學,邱寧欠錢的事,哥來想。”
白舒童點頭,她無比地信任這個親人,根本也想不到,她有如今的境地都拜他所賜。
更沒有預料到不久後他們會翻臉。
夜晚,白公館裡大開了屋內外的燈,白家一家子人客客氣氣地站在門口迎顧承璟和林家太太。
顧承璟從遠處走來,白曼露幾乎一眼就能看見他,可能是軍人的緣故,他的背脊挺直,總比身旁的人落拓。
“顧三哥哥。”
他一走近,白曼露就立刻甜甜彎了笑意,走到了他身邊去,與他並排並肩。
許這是與他在上海的最後一次見麵,她也格外熱情,絲毫沒將上回他獨自落她一人在花園的恩怨放在心上。
顧承璟笑著也看了她。
“白小姐,晚上好。”
“顧三哥哥,裡邊請。”
白曼露比上次又侃侃而談許多,黏在了他身邊,問了好些關於他在瑞士留學的事情,又說了她自己在香港的見聞。
“那些看起來正派的名爵老爺,身邊有不少的交際花,吃穿用度看起來奢華,但是一分錢都是從彆人身上剝落的。你聽說一個叫童心的小影星嗎?我才知道,她是梁爵士的小情人”
顧承璟淺淺聽著,問,“又是如何聽說的?”
白曼露一下子語塞。
總不能說她也去參加了那些花蝴蝶的交際場吧。
她閃了下眼神,說,“聽人說的,小報上傳得也多。梁爵士的太太都在報紙上登了分居並痛罵那小影星的聲明。”
顧承璟聽著,看破也不說破,他緩停了腳步,看了看白曼露。
隻覺得這小姐比起上次見麵,好像多了層女人風韻,妝容依舊精致,人也還是那個人,不知道是不是她燙了個卷發的緣故,有種蜜桃成熟得要軟爛的感覺。
這次的白家家宴一切從簡,一張長桌,分布而坐。
白斯言聽了通廣州來的電話,臉色不太好地落坐在了白曼露的身側,今晚招待著貴客,儘管有滿腹的怒氣要發,但是都隱了下來,帶著待客的笑意,讓人絲毫不可查。
他接過了使女遞過來的擦手巾,聽著隔壁的二姨太太在和妹妹白曼露說著些女人家的話。
“未來的姑爺,長得真好,清俊翩翩,這個頭,這體格精壯的樣子。以後你們肯定多子多孫,滿滿是福。”
白曼露帶著羞澀意笑著,低聲同她說,“都還沒定下的事。”
“都換過庚帖了,還是父輩定下的娃娃親,板上釘釘的事了,怎麼會不是。你看,這軍官也不是外頭傳的薄命、病懨懨的樣子,聽說過沒有,男人手上青筋多的,那方麵都強些的。你瞧瞧他。”
白曼露隔著長桌聞言忍不住看向了顧承璟舉著酒杯的手,那指節分明,微微用力擰握酒杯的時候,好像還真的有點浮著血脈奔流的溪川。
不由得她捏凝了下手帕。
旁邊的二姨太太又說,“和男的不同,女孩子家則是看胸部和臀部是不是越變越大了。開了竅以後啊,都和少女時期那瘦薄的身體有額外不同。”
白曼露不由得低頭看了下自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