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宰相大人,沒想到,這麼快我們又見麵了。”十二月中旬,上文州城外十裡,得知鄭威帶著鄭氏朝廷使團出使興華軍,高衡特地帶著成子龍和一乾軍將前往城外迎接,這當然不是大家的本意,畢竟雙方現在是敵對狀態。不過高衡和成子龍覺得,表麵工作還是要做足,並且他們還有另外一個目的,所以才特意來迎接。
使團的人數不是特彆多,除了護送的兩百士兵以外,鄭威和其他官員以及隨從也就十數人,整個使團規模不超過三百人,主要是這次談判並不是什麼光彩的事情,本來鄭威就打著秘密出使的主意,所以在規格上自然要低調一些,否則在全國形成輿論,朝廷會更加被動,對前線的軍心士氣也是一種打擊。
鄭威這次沒有騎馬,而是坐著馬車前來,見高衡帶著人馬在官道上迎接,鄭威也知道,不能擺官架子,誰讓自己是主動來求和呢。便立刻下了馬車,跟著隨從們一起上前麵見高衡。
高衡一見到鄭威,便立刻翻身下馬,也算是給了鄭威麵子,上前稍顯熱情地見禮。
鄭威立刻拱手道:“高將軍,彆來無恙啊,老夫也沒想到,這才短短幾十天,我們又見麵了。形勢多變,形勢多變,這才幾個月時間,老夫倒是感覺恍若隔世啊。”
高衡接話道:“是啊,俗話說,波瀾不驚,湖麵本來是挺平靜的,奈何有頑皮的孩童要扔石子,這石子還不小,倒像個大磚頭。”
“哈哈哈,高將軍玩笑了,玩笑了。”鄭威用笑聲掩飾著自己的尷尬,沒想到高衡如此犀利,一上來就給他難堪,這不擺明了說是安南朝廷在不斷挑事嗎?他也不想想,他高衡和手下人馬占著安南的土地不走,又算是怎麼回事?
高衡對鄭威道:“宰相大人,這裡不是說話的地方,我們進城一敘如何?我可是迫不及待想跟宰相大人交流一番,這樣吧,我看隊伍之中隻有大人一輛馬車,為了快些與大人交談,咱們騎馬吧。”說罷揮了揮手,立刻有士兵牽來一匹戰馬,這戰馬還是繳獲自安南軍的。
既然到了對方的地盤上,鄭威也知道,自己沒有太多拒絕的理由,反正自己也不是不會騎馬,料想高衡也不會對自己不利,朝廷已經放下身段主動求和了,高衡這時候挑起爭端沒必要。
鄭威摸了摸鼻子欣然答應道:“如此甚好,甚好。”
一行人騎馬往上文州的方向前行,上文州官道的道路條件還算是不錯,十裡的路程,戰馬奔跑起來,用不了半個時辰就能到達。隔著兩三裡的時候,拐過一個彎,一行人便遠遠看見了上文州的城牆。
按理說,鄭威和隨從們對上文州並不陌生,鄭威也不是一蹴而就直接成為宰相的,年輕的時候鄭威也在地方當過官,安南本身總麵積也不大,所以上文州他經常路過,包括上次去脫縣,他也是經過上文州的,隻是今天,他看到的上文州跟以前的不一樣。
倒不是說城牆有了什麼重大變化,高衡他們攻城的時候打的是東城牆,現在麵對鄭威的是西城牆,基本上完好無損。鄭威和隨從們看到的是,在城門外麵的空地上,黑壓壓地鋪滿了人。
高衡扭頭瞥了一眼鄭威臉上的表情,顯然,鄭威和手下官員們的麵色一變,對城外的景象感到震驚。高衡微微一笑,這就是他要給鄭威準備的,在談判之前的一個開胃菜。
走得近了,鄭威等人才終於看清楚,這黑壓壓整齊排列的人群竟然都是全副武裝的士兵。他們穿著跟安南軍相似的鎧甲,隻不過能看出,應該是自己改造了一下,式樣上微微有些不同,並且帶有安南字樣的標識被全部抹去,士兵們的內襯衣物也變成了紅色,而不是安南軍常用的藍灰色。
為了在談判之前給鄭威一個下馬威,讓他知道談判的難度,今日高衡特地調集了三千人馬在城外列陣,這已經占到了興華軍總數的一半。包括一個火銃營、一個槍兵營和一個騎兵營,尤其是騎兵營,這是可以直接給安南人帶來威壓的武裝部隊。
鄭威的臉色一下子由紅轉白,又由白轉青。在看到戰報的時候,鄭威非常奇怪,高衡究竟是用什麼手段奪下城池,雖然他的人口增加了,但是這些人不過是一些僑民罷了,高衡到底是怎麼訓練的。
在看到這支軍隊的一瞬間,鄭威猛然意識到,高衡現在的實力恐怕被遠遠低估了,如果說老虎穀一戰可能還存在了一些運氣的成分,那麼現在出現在他麵前的這支軍隊已經很好的證明了,淵縣、上文州的丟失絕對不是巧合。
三千士兵分成三塊,騎兵營在官道左側列陣,槍兵和火銃兵在右側列陣,見到高衡和眾人前來,騎兵紛紛翻身下馬,三千士兵呼啦一下挺直了身體,騎兵鏗的一聲抽出馬刀豎立在身前,火銃兵和槍兵也筆直地舉起了手中的武器,全軍大吼一聲道:“參見將軍!”一時間天地為之變色,這支從戰爭中走出來的軍隊已經不是原先鄭威認知中的民夫了。
“這。”鄭威和隨從們瞬間目瞪口呆,他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這怎麼可能,這分明是虎狼之師才有的氣勢,即便是安南的邊軍來了,也就差不多這樣,甚至比起來好像還沒有這支軍隊更有精氣神,高衡是怎麼在短時間內訓練出這樣一支軍隊的?
高衡做了個請的手勢,說道:“大人,將士們特地出城迎接大人一行,那就請吧。”
鄭威有些機械地點了點頭,催動馬匹繼續上前,路過被軍隊包夾的官道的時候,鄭威能很明顯看到身後的隨從們渾身都在發抖,顯然,這支軍隊的氣勢嚇到他們了。
而當鄭威越過騎兵營的麵前,看到五十頭戰象立在隊伍後方的時候,他的臉頰不自覺抽搐了幾下,可惡,這些戰象本來是自己配給鄭富的,現在好了,白白給彆人做了嫁衣。不僅如此,還有他們的鎧甲和武器,不也都是繳獲的,僅憑他們現在的水平,是製造不出這麼多火銃和盔甲的。該死啊,安南的財富竟然就這麼被竊取了。
還有這一千鐵甲騎兵不僅是士兵本身全副武裝,就連胯下的戰馬都裝備了前檔甲。這讓鄭威情何以堪,某種意義上說,鄭祚講得也沒錯,給高衡人口無異於養虎為患,現在好了,老虎強大了,開始轉頭索要更多的好處了。他猛然意識到,這恐怕就是高衡給自己的下馬威,看來接下來這場談判不容易啊。
到了城門口,高衡道:“兵士不能入內,就請大人跟我一同進去吧,我們一定保證大人的安全。”
對於這一點,鄭威倒是無所謂,還是那句話,自己是來和談的,兩軍交戰還不斬來使,高衡要想從自己這裡得到更多,就不可能翻臉。他回頭對隨從耳語了幾句,兩百安南士兵便駐紮在城外,鄭威陰沉著臉跟高衡一同進城。
到了州衙之內,眾人分賓主落座,高衡立刻吩咐衛士看茶,他笑著道:“宰相大人,委屈您了,現在我們這裡沒有更好的茶葉,隻有安南青茶,想必您是喝得慣的。”
鄭威可沒有心思來品茶,連忙點頭道:“喝得慣,喝得慣,說起來這青茶還是我們的特產,高將軍如此準備,足以見得是有心了。”
鄭威象征性喝了一口,然後對高衡等人道:“高將軍,相信您也是軍務繁忙,老夫就不繞彎子了,既然來了,老夫當然是帶著王上和朝廷極大的誠意來的,所以我們也想聽聽將軍的意見,雙方休兵,不僅對將士們有好處,對民眾也有好處,您說是嗎?”
高衡也同時放下茶杯,看了成子龍一眼,成子龍暗暗點了點頭。高衡清了清嗓子,便道:“那好,既然宰相大人開誠布公,在下就痛快一些,此次我軍連奪兩座城池,將手中的城池數量上升為三座,實乃不得已而為之,貴軍妄圖在人質交割之時偷襲脫縣,卻沒想到被我軍全殲,攻占這兩座城池是我軍理所當然的報複行為,這一點還請大人理解。”
鄭威一言不發盯著高衡,臉色有些難看,這家夥分明就是在強詞奪理,方才進城的時候,鄭威分明看見大街上全都是百姓,隻不過不是他安南的百姓,而是僑民,這足以說明,一個小小的脫縣容納不下五萬多人口,所以不管有沒有老虎穀這件事,攻占更多城池也是勢在必行。
鄭威道:“那麼聽高將軍的意思,老夫明白了,誠然,從老虎穀偷襲乃是王上和上麵的決定,大家當時畢竟還處於交戰敵對狀態,戰場上發生一切都有可能,將軍是領兵之人,發生這種事情應該能理解。不過現在,將軍已經攻下兩座城池,氣也消了,報複也報複了,那麼是不是可以就此停手,雙方和平相處呢?”
“我倒是想,就怕你們不同意啊,而且看看地圖,我們被你們包圍在中間,時刻有覆滅的危險,螻蟻尚且偷生,更何況我這裡是數萬活生生的人啊。”高衡說道。
鄭威知道,這都是高衡的鋪墊,他立刻問道:“那麼高將軍,你們現在的條件究竟是什麼?”
高衡說道:“我們,當然是要地盤。”
“什麼?”鄭威吃驚道。沒想到高衡這家夥竟然繼續獅子大開口,他已經占了三座城池,按理說,他不過五萬多人,三座城池絕對是夠了,還綽綽有餘,沒想到他竟然還不滿足。
鄭威緩緩道:“出來之前,王上也召見老夫,商討了一番,有句話相信高將軍也聽過,以地事秦猶如抱薪救火,安南的土地本來就不大,你已經占了三座城,還不滿足嗎?”
高衡道:“那你們能提供什麼給我們?戰事已然進行到這一步,我們需要更加廣闊的生存空間,否則,數萬民眾和數千將士肯定是不會答應的。”
鄭威道:“雙方能否各退一步,我們願意以糧食和銀子來換取和平,隻要你們答應不再繼續發動攻勢,價格好商量。”
高衡道:“那好啊,就以大明的標準來判斷,遼東邊軍小二十萬,遼餉一年千萬兩銀子,我軍民五萬,少說也得需要一二百萬兩銀子,這還隻是一年之數,二百萬兩銀子,你們拿得出來嗎?”
鄭威道:“這,太多了,把安南的府庫搬空也沒這麼多啊,能否少一點。”
“咳咳。”成子龍適時的咳嗽打斷了對話,他說道:“大人,現在是兩個勢力在談判,可不是菜市場討價還價,我們本意不是要銀子,既然你們願意給,那我們就說個價格,可你們又覺得多了,如此說來,根本沒有談下去的必要了。”
鄭威心中大恨,他何時進行過這麼憋屈的談判,可是沒辦法,形勢比人強,人家現在是光腳的不怕穿鞋的,他們不過幾萬條爛命,就是全死光了也沒什麼,可是如果他們發瘋四處攻擊,鄭氏朝廷就完了,難道真的調集前線邊軍回來鎮壓?那阮氏會站在邊上白白看著?
還有北邊的莫朝和北河國,這些地方割據勢力也會像狼群一樣圍上來,一個人咬一口,他們就完了。
鄭威拱手道:“成軍師、高將軍,那你們的條件究竟是什麼?”
成子龍起身道:“大人,方才將軍已經說得很清楚了,我們要的,大人請看。”成子龍走到地圖邊,用筆在地圖上描畫了一圈,然後道:“這一塊,我們隻要這一塊。”
鄭威湊上去定睛一看,臉色大變,好家夥,他們可是真敢要啊。隻見成子龍在地圖上畫出了整個諒山府的,從脫縣開始,一直到海邊的新安港,一整個狹長地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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