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衡的突然反應讓眾人嚇了一跳,卜彌格更是覺得有些尷尬,這家夥太年輕了,是耶穌會最年輕的傳教士,當初卜彌格出來的時候就不同意帶著他,怕他沒什麼經驗,反而壞了事,現在看來,卜彌格的擔心是對的,這個年輕人不知道東方的禮節,竟然盯著上位者,這樣會引起上位者的反感。
卜彌格以為高衡生氣了,正要出來打圓場,卻沒想到高衡徑直走到了南懷仁的麵前,上下打量一番便開口道:“你真的是南懷仁?”
年輕人覺得奇怪,這東方的大將軍好像認識自己似的,可是自己是第一次跟著卜彌格一起踏上東方的領土,他們本來是要去明國的,隻不過暫時在安南休整一下,自己可以保證,絕對沒有見過這個年輕將軍。
但是南懷仁不是傻子,卜彌格瘋狂使眼色,他當然看見了,“對不起,將軍閣下,是我失禮了,我叫費迪南德,南懷仁是卜彌格教士給我起的漢文名字,說是這樣方便溝通一些。我的漢語也是跟著卜彌格教士和其他在南洋遇到的漢人學的,若有不足之處,還請將軍諒解。”
明清時期有大量的傳教士在東方活動,其中也有不少名人,他們的名字一直流傳到後世,比如湯若望,就連金庸先生在鹿鼎記中都有關於他的描寫,此人在清朝做官,所以算是傳教士當中的佼佼者。南懷仁也是一樣,此二人對於火器方麵的造詣,高衡當然是知道的。
這真是想睡覺就有人送枕頭,自己還在尋找火器方麵的專家,沒想到就在這裡遇到了南懷仁,但是高衡還是有些頭疼,這南懷仁在曆史上當火器專家應該是四五十歲時候的事情,現在他遇到的是年輕的南懷仁,這麼年輕,他又有多少真才實學呢?
高衡有些迫不及待了,“南懷仁,本將想問問你,你對火銃火炮有多少了解?”
南懷仁抬起頭,眨了眨眼睛,他對眼前這個將軍的問話感到非常奇怪,怎麼一上來就問自己對火銃火炮有多少了解?
卜彌格對著南懷仁點點頭,示意他如實回答。南懷仁躬身道:“尊敬的將軍閣下,我在我的家鄉比利時求學的時候,包括在教會的時候,都學習過一些關於火器製造的知識,但是自己並沒有親手實踐過,所以將軍的問題,我隻能回答,有一些了解,可是不深刻。如果將軍對這方麵感興趣,卜彌格教士倒是可以解答,他是這方麵的專家。包括我的幾位同伴,他們都有不錯的學識。”
高衡回頭看著卜彌格,在腦中瘋狂檢索著他的名字,可是很遺憾,高衡並沒有回想起任何關於卜彌格這個人的有用的信息,甚至這個名字都非常陌生,可以說曆史書裡應該沒提到過他。
高衡哪裡知道,普通的曆史書當然不會有卜彌格的名字,但若是研究明清曆史的專家,若能見到卜彌格,肯定會兩眼放光。卜彌格是歐洲第一個真正研究馬可波羅的專家,他出生於波蘭,加入教會後不斷遊曆,知識極其豐富,天文地理還有對物理學、醫學都有很深的造詣,火銃火炮雖然不是他的專長,但是跟物理化學知識相通。
明清時期能來東方傳教的傳教士,基本上都是教會的精英,不僅博學多才,而且動手能力很強,可以說是通才。
高衡搓了搓手道:“這樣吧,我們不要在這裡傻站著了,我個人對你們非常感興趣,我想我們應該多交流交流,到我的軍營裡去吧,我們坐下來聊一聊。”
卜彌格在胸前劃著十字,禱告道:“我的上帝,終於有大人物的目光注意到我們了。”
他對高衡的底細並不清楚,一路上都是蒲德曼在介紹,蒲德曼作為高衡的合作夥伴,當然是把高衡給吹得天花亂墜,他的本意也是讓這幫教士能留下來,幫助自己來建設工廠,自然要王婆賣瓜自賣自誇。
所以卜彌格一直以為高衡是一個實力非常強大的領主,若是他知道高衡的勢力從起步到現在才不過幾個月時間,不知道會作何感想。
眾人來到了軍營,卜彌格和傳教士們一眼就看見了軍營裡的騎兵。南懷仁露出了驚訝的神情,數百鐵甲騎兵,看起來非常精銳,這已經非常能彰顯高衡的實力了。在歐羅巴,能擁有一百個騎士效忠的領主就已經是了不得的存在了,一個騎兵通常會配備十個步兵。
而現在,軍營裡一下子就有數百精騎,可以看出,蒲德曼應該沒有吹牛,他們這次真是走運碰到大人物了。
卜彌格一行說起來也倒黴,東方的百姓對於洋人感到新奇,這一點不錯,但是根本上還是像看動物園的猴子那樣,隻是覺得洋人的外貌很奇特,跟黃種人不一樣。可是對於天主教這一套,大部分百姓是不買賬的,這也造成了卜彌格他們生活比較窘迫。
從歐洲到這裡路途遙遠,教會給的經費早就在路上花完了,到了東方,百姓們稱他們是洋和尚,若是有達官貴人看上他們,願意和他們交流,他們就能獲得一些經費,若是沒有,他們就隻能乞討了,這種滋味可不好受。
彆看卜彌格他們穿得人模人樣的,實際上,教士服已經是他們身上僅存的最好的衣服,因為要見高衡,他們才全部穿上教士服,體現對高衡的尊重。可實際上,他們平日裡穿的衣服已經破破爛爛,跟叫花子沒什麼區彆。
高衡可是特種兵,特種兵最厲害的本領不是武藝高強,而是眼神犀利,他一眼就看出了卜彌格他們應該是比較困難,因為他們每個人都沒有多少行李,這證明他們身上已經沒有多少錢了。
南懷仁是個年輕人,對東方的一切都充滿了好奇心,他們從歐洲出發,按照地中海、阿拉伯、印度洋的路線往東方前進,一路上也到了不少國家,不過他能明顯感覺到,過了印度之後,東方的人文才真正展現在他們的麵前,而實際上,安南也不能代表東方文化,若是想見識到真正的東方,就要去大明,可聽彆人說大明戰亂不斷,去京師會非常困難,所以卜彌格才決定先在安南待一陣子,看看情況再說。
本來他們在海東路登陸,要去升龍府看一看,正好蒲德曼邀請他過來,他們就跟著蒲德曼一起來看看了。
南懷仁來到一名衛兵的麵前,仔細看著他身上的鱗甲,跟中原不一樣,安南的棉甲普及率並不高,因為氣候炎熱,棉甲穿著會很不舒服,所以安南軍給精銳部隊裝備的實際上還是更古老一些的鱗甲,興華軍的裝備基本上都來自於戰場繳獲,在沒有形成自己製造鎧甲的能力和規模之前,他也隻能繼續沿用鱗甲。
南懷仁欣賞著鱗甲,一邊自言自語道:“這果然是比歐羅巴的板甲要更加科學一些,這種鱗片的疊加,可以是防禦力增強,而不像板甲隻有一層鐵甲,容易被貫穿。”
高衡聽見了南懷仁的話,走到他身邊道:“你說得不錯,歐羅巴的板甲太過厚重,全身板甲看起來防禦力很高,但是行動並不靈活,一個騎士上馬還要好幾個隨從扶著,一旦落馬,很難爬起來,最重要的是,戰馬馱不動這麼重的騎士,大大降低了戰馬的持續奔跑能力。蒙古軍隊為什麼能擊敗歐洲聯軍,就是因為你們根本追不上他們。”
“沒想到將軍竟然對歐羅巴有這麼深的研究。”南懷仁有些佩服地說道。
高衡搖搖頭道:“我隻是略有耳聞罷了。”
咕嚕咕嚕,一陣不和諧的聲音發出,南懷仁有些窘迫地看著高衡,卜彌格和其他幾個教士臉上也露出了尷尬的神色。高衡想了想,隨即哈哈大笑起來,這幾位恐怕是餓了,也是,他們的盤纏花得差不多了,平日裡估計也是饑一頓飽一頓,生活條件不太好。
高衡立刻對範玉吩咐道:“給他們準備飯食,記著,多放點肉,他們也都餓了。”範玉立刻去辦,高衡做了個請的手勢道:“快到中午了,諸位也餓了,這樣吧,我們先用餐,吃完了再聊。”
不一會,香噴噴的飯菜就端了上來,興華軍雖然還是起步階段,但是高衡非常注意部隊的夥食,要知道,夥食就是戰鬥力,一支吃不飽吃不好的軍隊,是沒法長期作戰的。所以他將繳獲的物資拿出一大部分來配給軍隊,騎兵這種重點兵種,夥食更不錯。
這就是一份騎兵的飯食,有安南的米飯,還有醃製的馬肉做的肉湯,以及一些新鮮的兔子肉,安南地區兔子不少,所以士兵們在閒暇之餘也會打獵,來豐富自身的夥食。除此之外,還有一些安南本地的蔬菜野菜,算是葷素搭配,營養均衡了。
卜彌格等人兩眼放光,這一份熱騰騰的飯食可是好多天都沒見過了,他們在大部分時候都是靠著乾糧度日,這裡的乾糧基本上也就是大餅,可沒有他們喜歡吃的麵包。
還沒等高衡說話,南懷仁和幾個同伴就直接開動了,卜彌格咽了咽口水,也顧不上什麼禮節和斯文了。直接上手抓著個兔子腿就開始啃,眾人狼吞虎咽,風卷殘雲一般將麵前的飯食全部吃完,大帳裡隻能聽見一片咀嚼的聲音,再來一碗熱氣騰騰的馬肉湯下肚,卜彌格打著飽嗝摸著肚子,說不出的舒服和自在。
“真是太美味了。”南懷仁不住稱讚道。
卜彌格起身對高衡躬身道:“尊敬的將軍閣下,您的招待實在是讓我們無以為報,真是太感謝您了,主一定會保佑您的。”
高衡擺擺手,範玉給他們幾個端上了茶水,讓他們消消食。
高衡開口道:“也不是無以為報,現在我就要跟大家談一談正事了。”
卜彌格眾人立刻正襟危坐,想必這位高將軍要跟他們說的就是火銃火炮的事情,也難怪,他是個領主,是個武將,沒有好的武器,怎麼能打仗呢?武將對這個感興趣是非常正常的事情。
卜彌格等人的根本目的是傳教,但是在這之前,要先用高衡感興趣的東西來吸引他的注意力,看來火銃火炮就是個很好的入手方向,歐羅巴地區對熱兵器可是很有研究的。
高衡掏出了一把手銃,放在了桌案上,卜彌格等人的目光立刻被吸引過去,這手銃正是繳獲自鄭祚的簧輪銃。
卜彌格脫口而出道:“這是簧輪銃,不知道將軍閣下是從哪裡弄到的。”
高衡回答道:“是從戰場繳獲的,怎麼,你認識這個火銃?”
卜彌格道:“這在歐羅巴,也不是什麼秘密,很多軍隊的軍官都裝備了簧輪銃,我曾經見過很多次,這種火銃的原理說起來也並不複雜,就是製造有難度,零件太多了,大規模製造很不方便。”緊接著,卜彌格便將簧輪銃的原理說了一番,跟高衡掌握的知識差不多。
隨即,卜彌格問道:“將軍是想擁有更多的這種簧輪銃嗎?這恐怕有很大難度,要知道,在歐羅巴這種火銃製造比較成熟的地方都沒法大規模生產,若是在東方的話恐怕。”
卜彌格的話還沒說完,高衡就止住他的話頭道:“不,我要的不是這種簧輪銃,正如你所說,它太複雜了,但是我有一個設想,利用簧輪銃的原理,但是結構更簡單。”
隨即,高衡讓範玉拿來紙筆,在紙上畫了幾下,他雖然不能將每個結構都畫出來,但是基本原理還是知道的。
畫完,拿給卜彌格等人一看,卜彌格的眼珠子都快瞪了出來,“天才,這真是一個天才的想法。”南懷仁也是湊上來觀看,隨即也跟卜彌格一樣,張大了嘴巴,一句話都說不出來,眾位教士都是讚歎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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