雙方達成了這個共識,後麵的會談就非常迅速了,也就是在難民移動的路線,各地關防的放行,以及雙方如何交接上麵做一做文章。
當然,這隻是初步的意向,回去之後,孫定肯定也要稟報方震孺,請方震孺定奪。之所以孫定敢點頭,一方麵是因為孫定是方震孺的心腹,此次前來,方震孺也給了孫定不少權力,基本上可以當做自己的全權代表。另一方麵是因為孫定對方震孺本人了解,對廣西的局勢也了解,將難民輸送到高衡這裡,是一個雙贏的局麵,既減輕了廣西的負擔,又滿足了高衡的條件。
最重要的是,他覺得,高衡雖然談吐和見識不凡,但究其本質,還是一個軍頭。軍頭嘛,說來說去也就是不斷擴大自己的勢力,從民眾中征召更多的軍隊才能保證自己的地位。
孫定也問了高衡關於他治下人口、軍隊的相關問題,高衡也半真半假做了說明。但孫定有著自己的判斷,按照高衡目前的人口數量,發動一成人當兵應該可以,畢竟亂世,兵民比例高也正常。
高衡自己說兵力有三千人,但孫定判斷,大約在五六千人。可孫定覺得,雖然有五六千人,但除了少數精銳部隊之外,其餘的士兵戰鬥力應該就跟流賊差不多,他們連武器來源都沒有,全都來自於戰場上的繳獲,連現在的李自成和張獻忠都比不上,隻能跟他們兩人的前期相比,興許還有不少士兵拿著木棍、鋤頭作戰呢。
安南人之所以失敗,隻能說是輕敵大意,還有高衡的運氣不錯,完成了一場漂亮的伏擊。這也就是安南國力弱小,否則他這樣的勢力,放在大明境內,早就已經被朝廷剿滅了。
孫定在心中估算了一下,高衡麾下能有萬餘人基本上就可以完美製衡鄭氏了,鄭氏北邊還有莫朝牽製,莫朝也有三萬兵馬,再加上高衡手上有個一萬多人,三五萬兵力,基本跟鄭氏留在國內防禦的部隊平齊,鄭氏將再無一爭之力。這麼看來,給高衡再調八到十萬難民完全可以,等於是在邊境扶植一個小於莫朝的地方軍閥,這一點,各方都能接受。
孫定和高衡有了一致意見,接下來的歡迎晚宴自然是不表,總之是觥籌交錯、賓主儘歡。第二天一早,孫定就動身返回廣西,麵見方震孺。
高衡這邊等到孫定走後,立刻召開會議,製定方案。軍將們濟濟一堂,聽聞要從廣西引入難民前來,眾人都發出了一片驚訝之聲。
陸濤問道:“將軍,您就這麼有把握,民眾會來我們這裡?”
高衡笑道:“這是必然的,你們所擔心的,無非就是民眾不願意離開家園。若是廣西本地民眾,我不一定有這個信心,可你們不要忘了,我們想要引入的是北方的難民,這些人本來就是背井離鄉、流離失所。到了廣西之後,也沒能獲得更好的安置,現在我們這裡有大量的無主土地,完全可以提供給他們。”
成子龍道:“諒山府境內目前的耕地麵積有五十萬畝,我們的數萬民眾能照看過來的隻有不到十萬畝,尚有四十萬畝耕地,彆說是引入十萬人口,就是引入二十萬人口也沒問題。更重要的是,還可以開荒,安南土地肥沃,隻要開荒弄得好,諒山府一地,百萬畝耕地手到擒來。”
宋誌沉吟了一下道:“軍師,您說的有道理,諒山府本來也有不少人口,我們現在的人口顯然是不能填充滿整個諒山府的,但是我有個問題。我們如果引入這麼多人口,廣西難道不會忌憚我們嗎?若是當了這個出頭鳥,我擔心各方的目光會盯緊我們這裡,後續就不會給我們更多人口了。”
高衡笑道:“嗬嗬,問得好,若是放在平常時候,這是個大問題。我們仰人鼻息,擴大縮小全被彆人控製。但是今時不同往日,亂世的人口流動情況很複雜,隻要我們能擁有十幾萬人口,那麼後續的擴大完全不用擔心,到了這個規模,我們就像是香甜的餌料,池塘中會有無數的魚群聞著味主動找上門。”
“張超!”高衡點出一個名字。
“末將在!”張超插手出列道。
“接應難民的任務就交給你的槍兵營,槍兵營的裝備普通,不紮眼,去鎮南關接應民眾,也不會引起懷疑,若是一水的火銃兵去,才會惹人非議。這段時間,你們槍兵營不承擔作戰任務,就是把這一個任務落實好。”高衡下令道。
“得令!”張超應道。
這樣的安排是高衡深思熟慮的結果,槍兵營是一水的安南裝備,若不是在內襯上換了顏色,在木盔上刻上了興華二字,基本上就跟安南兵沒什麼區彆,他們去,不會惹人注意。
至於孫定一開始遞上來的單子,高衡在晚宴上也收入囊中了,蚊子再小也是肉,這筆錢和糧食作為難民遷移路上的用度應該是夠了,等於自己一分錢不花,擴充了大量人口,何樂而不為?
“什麼?你說高衡不要錢糧,要人口?”巡撫衙門內,方震孺在房中來回踱步,孫定站在他的身邊。
“正是,大人,看來高衡已經嘗到了當軍閥的甜頭,急於擴充自己的勢力,這類人都是如此,也沒有什麼好意外的。”孫定說道。
“看來這個高衡野心不小,這才幾個月工夫,就想著擴張了,他是要當土皇帝啊。”方震孺道。
“當土皇帝也沒什麼不好,西南邊境這些土司,哪一個在自己的勢力範圍內不是土皇帝?更何況,這些土司對朝廷的防務沒有任何幫助,但是高衡對鎮南關防務可是很有幫助,說起來,這也是大人的政績,扶持一個親大明的土司,本身還是個漢人,用來牽製安南,這簡直是以小搏大的經典案例啊。”孫定道。
“可是這家夥擴張得太厲害,若是,若是反過來對廣西。”方震孺有些猶豫。
“大人是擔心他反過來對廣西產生不好的影響,就像是那些土司不服管,甚至勾結流賊,反噬朝廷對吧。嗬嗬,其實大人不用太擔心,從關係上說,高衡不過是廣西地方的一條狗罷了,即便他有了十數萬民眾,上萬兵馬,可他麵對的又不僅僅是我們,他最大的敵人是鄭氏。”
孫定頓了頓道:“想必這時候,鄭氏已經恨他入骨,一有機會就會咬高衡一口。您想想,我們可以給他人口,也可以不給他人口,大人可以設定一個數字,八萬也好,十萬也罷,我們就以此為限,就這麼多,多了沒有,安南北部隻要我們一封鎮南關,他想招人都招不到,規模限製死了,他就是五指山下的孫猴子,翻不起浪來。”
方震孺點點頭,“那好,這件事情就交給你全權辦理,正好最近又有不少難民進了桂林府、平樂府,你看看,這兩府的文書全都堆到本官這裡了,地方上正發愁,既然高衡有這個意向,你就把人全部給他吧。”
孫定躬身道:“下官領命。”
崇禎十六年的春節格外的慘淡,正月初二日,李自成便給崇禎獻上了一個大禮包。闖軍集中兵力猛攻承天府,於初二日攻入城內,總兵錢中選戰死,湖廣巡撫宋一鶴在城破之後自殺身亡,李自成改承天府為揚武州,崇王改襄陽伯,邵陵王改棗陽伯,肅寧王改順義伯。
大明欽天監博士楊永裕投降李自成,並勸說稱天文、地理、禮樂、兵法俱該治理。這就是在勸李自成建立政權,即皇帝位了。
此話一出,群臣響應,闖軍的文臣武將們紛紛上書勸進,隻有牛金星認為時機尚不成熟。可是李自成心動了,辛辛苦苦打了這麼多年仗,也到了該建立政權的時候了,若是說以前時機不成熟,現在闖軍已經拿下湖廣,殺死了湖廣巡撫,半壁江山眼看著就要收入囊中了,李自成再也坐不住了。
於是李自成號“奉天倡義大元帥”,羅汝才號“代天撫民威德大將軍”。謀以荊襄為根本,改襄陽為襄京,改承天府為揚武州。李自成兄子李過、妻弟高一功迭居左右,親信用事。以田見秀、劉宗敏為權將軍,李岩、賀錦、劉希堯為製將軍,張鼐、黨守素等為威武將軍,穀可成、任維榮等為果毅將軍,凡五營二十二將。又置上相、左輔、右弼。其下有吏、戶、禮、兵、刑、工六政府。
政權建立,李自成便有了跟大明爭天下的資格,一時間,湖廣震動、中原震動、京師震動。
而此時此刻,在鎮南關南部不遠處,張超帶人已經修建了一座巨大的營地,這是為了中轉難民之用,還是興華軍的老一套,難民在進入諒山府的地盤之前,要在營地中進行分類,並且該洗澡洗澡,該除蟲除蟲。
這些難民顛沛流離,身上帶有大量的病菌,古人不知道,高衡可太清楚了,所以必須要進行防備,不能讓興華軍的大好局麵被疫病破壞。
準備工作進行完畢,高衡便委派景昭親自跑一趟廣西,帶人去宣講興華軍的政策,吸引民眾,促使他們真心來投靠。順便還交給他一項任務,給自己多多網羅一些人才,難民中定然包含不少工匠,但是光是工匠不行。
就像後世開辦工廠一樣,光有工人不行,還需要有技術總監、生產總監等等高技術人才來統領全局,卜彌格和南懷仁等人雖然有這樣的才能,但畢竟是西洋人,若是以西洋人為主組織生產,會有多種不便,至少也應該有華人的高技術人才參與進來,才能取得平衡。
“各位父老鄉親,辛苦了,本人是來自諒山府的景昭,相信那個地方你們已經聽說過了,這次我就是來引導大家去諒山的。”柳州府來賓縣,這裡距離桂林府、平樂府、南寧府都不遠,所以被方震孺搞成了一個難民集中地,在城外建立了營地,提供一些軍用帳篷給難民歇息,十萬難民當然不可能一下子就全部輸送過去,基本上是三步走,分三批輸送。
在此之前,為了讓難民們願意離開自己的地盤,各地的官員在接到方震孺的文書之後,立刻天花亂墜,把高衡的諒山府誇了一通,說是到了那裡就能有好日子過了。
難民之中並不是沒有有見識的人,人家一聽諒山府在安南,本能的抗拒。畢竟廣西雖然也是西南邊陲,但是好歹是大明治下的土地,這安南可就是外邦了,說起來就是蠻荒地區,自己再怎麼著,也是大明子民,怎麼就稀裡糊塗要去安南了。
所以很多人到了來賓縣之後,就不想再往前走了,景昭得知此情況,立刻前來宣講。
景昭站在一輛馬車的車頂,被難民們圍在中間,這些衣衫襤褸的難民眼神麻木,跟當初那些僑民的狀態一樣,景昭也曾經是他們中的一員,所以很能體會他們的處境。但是顯然,他們對自己的話並不感興趣。自己宣講了諒山府的分地政策,但是民眾顯然不太相信,這一去不管原來什麼身份,一人就分三畝地?連孩子也算一個人頭,這是什麼樣的地主老財才能這麼乾。
景昭來自商人家族,頭腦靈活,自然有辦法,他立刻點起一人道:“請問大爺,你是做什麼的?家裡幾口人?”
“老漢兒就是普通莊稼人,平日裡務農為生,家裡五口人。”老漢回答道。
景昭立刻從懷中掏出一份田契,這是他特意帶在身上的幾個小道具,田契自然是真的,就怕彆人不信。他立刻遞給老漢道:“那好,大爺,我方才說了,五口人就是十五畝田地,這是諒山府城附近的上等田,正好十五畝,您收好了,若是不信,去了,一看便知真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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