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真宗求助似的看向了高衡,高衡努努嘴道:“陛下,這是你自己的家事,說實在話,這一天遲早要到來,陛下不能總把自己當一個小孩子,你已經是一個男子漢了,看看我麾下的士兵,很多人跟你的年紀差不多大,但是他們已經是百戰精英了,黎神宗站在鄭主一邊,那他就是在跟公理正義作對,雖然他是你的父皇,但是此刻,你的眼裡應該看到的是國家和人民。”
黎真宗深吸了一口氣,定了定神,隨即策馬上前,他的黃龍大纛也移動到了隊伍的前端。
父子兩人在這種情況下相見,隻能說非常尷尬,從兩人的實際關係上來說,兩人並沒有什麼感情,自古無情帝王家,不僅僅是放在中原有用,放在世界上任何一個皇室家庭,都是一樣的道理。更何況,鄭主行廢立之事,廢了黎神宗,讓黎真宗上位,要說黎神宗心裡沒想法,那是不可能的,對於這個兒子,黎神宗的心緒很複雜。
若是平日裡,他帶兵來攻打鄭主,黎神宗肯定是歡迎的,但是無奈,自己和皇室成員都捏在鄭主手裡,自己不聽話就是死路一條,所以即便是自己的兒子就在麵前,為了自己的身家性命,也隻能勸他投降了。
“黎維佑,你還認識你的父皇嗎?”雙方隔著數十步站定,神宗立刻大呼道。
黎維佑的臉頰一陣抽動,他大聲回答道:“認識。”
“既然你認識你的父皇,那麼你現在帶著軍隊來升龍府是什麼意思?難道你要造你父皇的反嗎?你現在立刻讓你的軍隊放下武器投降,朕可以既往不咎。”雖然心虛,黎神宗還是對著黎維佑說出了這樣一番話。
黎維佑閉上了眼睛,停頓了一會,鄭主見狀,心中得意,看來黎維佑的內心動搖了,果然還是黎神宗這張牌比較好使,一出來就鎮住了黎維佑。
猛然,黎維佑的眼睛睜開,提高了嗓門,用全軍都能聽到的聲音吼道:“朕認識自己的父皇,但是朕認識的是黎朝神宗,而不是你。”
“你說什麼?”黎神宗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瞪大了眼睛道。
“將士們,現在站在你們麵前的不是什麼神宗,他不過就是個鄭主的傀儡罷了,他今天可以是神宗,明天就是階下囚,他是什麼身份,全是由鄭主來進行操控的,而現在,站在城牆上的那個人,他也不是什麼鄭主,安南是黎朝的天下,從來就不應該有什麼鄭主,他和你們麵前的這個人一樣,不過都是反賊罷了,一群反了黎朝的反賊,現在,天兵殺到,應該投降的是他們,如果他們能扔下武器,跪在朕的麵前,朕可以考慮赦免他們的罪過。”黎維佑大呼道。
“滾下馬來,投降,朕饒你們不死!朕是真宗,朕才是黎朝正統!”黎維佑對著神宗怒吼道。
“萬歲!萬歲!”一萬多保皇軍高舉兵器,大呼起來。
黎神宗的臉色一下子變得極其蒼白,在他的印象中,黎維佑不過是個少年天子,還是個孩子,誰能想到竟然在兩軍陣前能說出這樣一番話。鄭主的臉色更是鐵青,他冷哼一聲道:“神宗這個廢物,連自己的兒子都搞不定,這種人要不是還有點利用價值,本王真應該把他扔到糞坑裡溺死。”
神宗勸降不成,反而被自己兒子罵了個狗血噴頭,大大地丟了麵子,灰溜溜地回去之後,所有鄭氏將領都給他投來了鄙視的目光。鄭主冷冷看了他一眼道:“連自己的兒子都擺不平,你還有點做老子的樣子嗎?”
黎神宗渾身顫抖,屈辱得說不出話來,隻能低下頭站在一邊。鄭主扭頭對身邊傳令兵道:“發信號,開戰!”
“殿下有令,開戰!殿下有令,開戰!”各陣同時收到了令旗下達的指令。鄭氏大軍立刻行動起來。
高衡道:“開始了,全軍穩住,等他們先進攻,數萬人馬在此,鄭主等不了這麼長時間,咱們倒是可以等一等,沉住氣。”
保皇軍這邊排兵布陣完畢,高衡顯得異常冷靜,正如他所料一般,鄭主集中這麼多勤王軍在升龍府決戰,時間對他們來說是最大的劣勢,他們不能在升龍府跟保皇軍打持久戰,超過全國一半的軍隊集中在這裡,拖的時間越長,各地的防禦漏洞就越大,目前莫朝、阮主這些敵對勢力都在等待時機,誰也不知道他們什麼時候會撲上來咬一口,解決了升龍府的戰事,各部人馬要立刻返回出發地。
同時,這麼多人在這裡,後勤補給也跟不上,安南也不是什麼大國,跟大明的體量比起來就是小蝦米,為了這次作戰,鄭主基本上將升龍府附近所有的資源都調集過來了。不僅如此,府庫和皇家私庫的錢糧物資也全部拿了出來,一旦這些物資消耗完畢,大軍就會不戰自亂,所以要在最短時間內解決戰鬥。
“世子殿下,我們觀察了對方前鋒,他們的裝備好像很差。”前鋒四鎮兵大將鄭廷派人前來稟報道。
鄭祚咬了咬牙,高衡這是在做什麼,他的主力在哪裡,把這些人放在前麵是什麼套路?
“殿下,進攻吧。”安德森在旁邊提醒道。
鄭祚點了點頭,“按照既定方案,進攻!”
“殺!”數萬大軍發出一陣呐喊,大陣開始緩緩向前移動。鄭祚也不傻,他知道對方善用火器,所以跟高衡一樣,鄭氏的炮兵擺在了四鎮兵的後麵,跟隨四鎮兵一起移動。
鄭祚一聲令下,中軍不動,前鋒先行,炮兵和左右兩軍跟進,他們前進的速度並不快,鄭軍小心翼翼接近保皇軍。
高衡舉起千裡鏡,密切注視敵軍動向,一邊提醒道:“告訴吳榮,千萬彆心急,等待敵軍開火,鎖定他們的炮兵陣地。”
在吳榮的炮兵旅當中,還有一個魯濱遜帶來的大殺器,或者說這東西其實算不上是新鮮玩意,隻是在明末的炮兵當中已經失傳了,那就是炮兵象限儀。實際上,早在數十年前,西洋的船隊就已經裝備了象限儀,象限儀原來是天文測量器具,但是不知道是哪位天才,竟然想到了象限儀在炮兵測距中的作用。
比如英格蘭的艦隊炮兵,就將原本的炮兵瞄準變成了一個幾何學應用題,隻需要利用象限儀測定距離參數,對照射表,就可以調整方位、角度,實現精確瞄準。
這玩意實際上並沒有那麼神秘,在明代已經有不少接觸了西方的學者應用到了象限儀,比如孫元化的幾本著作當中就已經提到了象限儀的妙用,並且記載了西方炮兵是怎麼使用的。但是滿清誤我華夏幾百年之後,反而是退化了,到了鴉片戰爭的時候,明代就已經有記載的象限儀竟然沒有炮兵會用,清軍炮台的瞄準裝置就是一塊從上而下鑽了三個孔的鐵板,每個孔代表不同距離。
清代西學大師魏源得知後,經過研究,開始恢複象限儀瞄準技術,認為“自一十丈至百丈左右,皆有逐處加高補墜高低轉移。如擊七八十丈及百丈,製一象限儀,插入炮口,如上段所述方法加高一度,至五十丈高八尺七寸四分,至百丈高一丈七尺四寸八分,攻擊甚準。”
高衡知道這玩意,畢竟特種兵的作戰要求就是要熟練使用基本武器,後世我軍的象限儀當然是比較先進的了,不過當魯濱遜把英格蘭的原始象限儀拿出來的時候,高衡還是一眼看穿了這玩意的用途,並且手把手教授了吳榮,加上自己對於後世象限儀的一些理解,興華軍的象限儀使用方法可比英軍還要先進。
彼時的西洋軍隊,象限儀和火炮是分開的,但高衡在火炮後部加裝了一個平板,將魯濱遜的象限儀底座磨平,釘在了平板上,這樣象限儀可以隨著火炮射角的調節而移動,通過測定密位,便能知道射擊的距離,雖然沒有後世那麼精準,但是放到明末這個時代,已經是跨越式發展的武器了。
吳榮的炮隊之中有三門這樣的測定炮,三門試射之後,所有火炮調節一致的俯仰角度,便能做到精準打擊。
“進攻!火炮準備!”數萬鄭軍殺氣騰騰,朝著保皇軍的方向攻擊。保皇軍剛才被黎維佑鼓舞起來的士氣頓時泄去,他們雖然一路過來勢如破竹,但是說實在話並沒有遇到過像樣的戰鬥,現在數萬大軍壓迫過來,不少士兵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要不是製定了他們往後撤的作戰計劃,恐怕保皇軍的士氣已經崩潰了。
“炮兵,瞄準敵軍,開火!”鄭軍的三百多門火炮除了城頭的數十門城防炮之外,剩下兩百多門都集中在城下的軍隊之中。負責指揮的炮兵大將是鄭根,此刻他的命令下達,炮兵們立刻停下,調整火炮射擊角度,兩軍相隔二三裡,對方火炮已經能夠得著保皇軍了。
轟轟轟,鄭軍重炮搶先開火,他們集中了鄭氏全軍的精銳火炮,包括大將軍炮和仿製的西洋火炮。大量的炮彈從四鎮兵的身後拋射出來,飛過四鎮兵的頭頂,直接砸向了列陣的保皇軍。
轟隆轟隆,實心炮彈砸在地麵上發出了巨大的聲響,當場犁出了數十條血胡同,在炮彈射擊線路上的保皇軍士兵紛紛被擊倒,讓人牙酸的骨斷筋折的聲音瞬間響起,伴隨著的是飛上天空的殘肢斷臂,大量的士兵慘叫著翻滾在地,旁邊就是他們的斷肢,哀嚎聲一片,濃重的血腥味充滿了整個軍陣的上空。
“哈哈,打中了!”鄭根提起千裡鏡觀察戰果,雖然第一輪火炮隻是概率射擊,但是架不住數量多,各個角度的火炮總有打中的,眼見保皇軍一片人仰馬翻,鄭根隻覺得勝券在握。
“把梯子升起來!”保皇軍這邊,挨了一輪火炮打擊,不少保皇軍已經嚇得腿軟,但是撤退的命令還未下達,將士們隻能強忍著恐懼站在原地,不少人嘔吐起來,身邊散落的人體零件讓很多人的胃中一陣翻騰。
士兵們隻聽見陣後一陣聲音發出,隻見吳榮的炮兵旅中豎起了兩架攻城用的雲梯,每個梯子下方都站著數個膀大腰圓的炮兵,這些人保證了梯子不會倒下。兩個身材瘦小的士兵如同靈活的猿猴一般竄上了雲梯的頂端,摘下了背上的千裡鏡,觀察敵陣。“瞭望哨就位!”兩個士兵喊道。
吳榮一聲令下,“一號炮位,發射!”
轟,四輪磨盤重炮在巨大的後坐力之下向後退去,一發炮彈高速出膛,同樣越過了四鎮兵的頭頂,砸到了他們後麵。鄭根眼看著一個黑點由遠而近,轟隆一聲,黑點同樣越過了安南軍炮兵陣地,砸在了炮兵和中軍之間的空地上,鄭根冷笑一聲,“不過如此。”
“未命中,距離超出,減小半個密位!”瞭望哨的士兵對下方炮兵喊道。
“二號炮位,減小半個密位,發射!”二號炮位的炮手一邊重複數據,一邊點燃了引線。
其實密位測距方法說起來也簡單,距離等於一千米乘以目標高度除以目標方向角,也就是密位,安南士兵的身高換成後世的比例也就在一米五左右,都比較矮小,所以隻要調整密位,就能很容易命中對方陣地。
轟隆,又是一聲巨響,敵軍陣後再次騰起煙塵,但是這一次,著彈點明顯比上一次近了很多。“該死的,他們的火炮不打步兵,到底在乾什麼?”鄭根發出了疑問,對方的火炮好像並沒有轟擊四鎮兵的意思,難道目標是己方炮兵陣地?說實在話,他不覺得在這種情況下對方能打得這麼準,畢竟一門火炮在這個距離上就是個小黑點,現在的滑膛炮哪有這麼高的精度。
“三號炮位,標定諸元,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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