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濟爾哈朗猶豫,都爾德跪地懇求道:“殿下,就請給巴牙喇的勇士們一個機會吧。連漢兵這幫廢物都能主攻,巴牙喇的勇士們早就憋了一肚子的火啊,我們是大清國最精銳的勇士,雲梯山,我們一定能拿下。”
都爾德伏地跪拜濟爾哈朗,見他如此懇切,濟爾哈朗立刻上去將他扶起來,想想也是,當初多爾袞將巴牙喇和葛布什賢超哈營一股腦配屬給中路軍,不就是因為中路軍要打明軍又要打大順軍,怕戰鬥力不足,所以特意給加強了一些,可精銳部隊隻有動起來才能發揮他們的力量,如果隻是當一個觀賞品放在那裡供著,豈不是辜負了多爾袞的美意?
更重要的是,不管是巴牙喇這些白甲武士還是葛布什賢超哈那些黑甲武士,都是大清國一等一的高手,如果不讓他們發揮一下本事,能把這些人給憋死,更不要說眼睜睜看著綠營兵這幫廢物打主攻,對巴牙喇的士氣會有很大影響。再者,時間已經不允許他在繼續拖下去了,要知道潯州距離這裡並不遠,以他對多鐸的了解,恐怕中路軍抵達昆侖關的事情多鐸已經知道了,正加速往這裡趕呢,本來兩地就不遠,多鐸要是發狠,最多兩三天就到了。
自己在這裡每耽誤一天,這獨占頭功的機會就少了一分,不行,絕不能讓多鐸摻和此事。自己坐擁十幾萬大軍,打不下幾千人防守的昆侖關,簡直太丟臉了。
“那好,都爾德,就跟你們一個機會,今夜,我調集兩藍旗三個甲喇的騎兵在山下待命,山上一打起來,我們就衝上去,一鼓作氣拿下雲梯山。另外,孔有德、左夢庚。”
“奴才在!”兩人應聲道。
“你們白天打得太差,尤其是漢軍八旗,連衝上去的勇氣都沒有就退下來了,現在,本王給你一個戴罪立功的機會,你們的人夜裡佯攻龍王廟,吸引明軍注意力,掩護巴牙喇的行動。”濟爾哈朗指了指他們道。
“嗻。”兩人同時應聲道。佯攻這種任務他們倒是可以接受,又不是上去送人頭,主要是製造動靜,吸引各部明軍的注意力,讓他們把焦點都放在龍王廟上,好讓都爾德聲東擊西。
安排妥當,眾人立刻下去準備。都爾德把敦拜叫過來,敦拜作為巴牙喇副將,這次任務艱巨,也是巴牙喇展示實力的一仗,所以讓巴牙喇副將親自帶隊。敦拜也很興奮,這可是露臉的好機會啊,要知道,自從入關以來,他們雖然一直在中路軍作戰,但濟爾哈朗把他們保護得太好了,從來沒有讓他們單獨打過大仗,生怕受到嚴重損失,這次好不容易被說動給了巴牙喇這個機會,自己一定要打個漂亮仗。
敦拜對都爾德躬身道:“請章京放心,這一仗如果打不好,我敦拜提頭來見。”都爾德哈哈大笑,雖然平日裡在巴牙喇軍中他對敦拜壓製的比較狠,但是這家夥有個優點,那就是打仗從來不慫,要不然也不能成為巴牙喇副將,都爾德上前一步拍了拍敦拜的肩膀道:“好好乾,立下大功,未來,這章京的位置就是你來坐了。”
敦拜連忙躬身道:“不敢。”
實際上,巴牙喇軍中早就有這樣的傳言,按照大清國的習慣,如果南寧之戰結束,南明小朝廷徹底被消滅,那麼不管怎麼論功行賞,所有將官官升一級應該是板上釘釘的事情,都爾德一旦升官走人,則巴牙喇章京的位置非敦拜不可。隻要都爾德不投反對票,肯定沒有懸念了,所以這一仗,敦拜必須要打好,也是為自己的未來買個保險。
至於雲梯山陣地,敦拜倒是不擔心,巴牙喇個個都是精銳,常年在白山黑水狩獵,攀岩那是常有的事,隻要他們能上去,一旦雙方近戰,明軍就不會有任何優勢了,白天他也看出來了,這幫人就是仗著火器犀利,隻要兩軍攪在一起,抵消火器優勢,清軍必勝。
清軍在進行準備,濟爾哈朗又收到了一個好消息,富喇克塔和恩格圖的兩個蒙古八旗已經接到了濟爾哈朗的命令,正在往主戰場趕,夜裡就能到達,如此以來,昆侖關正麵的清軍超過十萬,而且包含大量精銳騎兵,濟爾哈朗手頭的兵力更加充裕,拿下雲梯山之後,可以立刻讓蒙古八旗展開對龍王廟的攻勢,等到天亮,一鼓作氣攻下昆侖關。
濟爾哈朗仿佛已經看到永曆帶著一乾明廷文官武將跪在他腳下瑟瑟發抖的樣子了。他有些興奮,命令身邊親衛給他倒了一碗馬奶酒,一飲而儘。征戰多年,他最喜愛的還是蒙古馬奶酒,以至於到了每天不喝上幾杯都不能睡覺的地步。
一直到傍晚,清軍都沒有發起新的攻勢,昆侖關上,高衡對左右道:“清軍按兵不動,肯定是憋著壞呢,本帥估計,恐怕夜裡會有一番惡戰。”
範玉道:“大帥的意思是,清軍會夜襲?”
高衡點點頭,“很有可能,早上出戰的都是漢兵,他們真正的主力部隊還沒動呢,以濟爾哈朗的德性,不可能就這麼善罷甘休,在這裡白白浪費一晚上的時間,你立刻派人提醒阿木和吳榮,讓他們小心防備,防止敵軍夜襲。”
“是!”範玉立刻派人傳令去了。
入夜,萬籟寂靜,白天戰場上大量哀嚎的傷兵大部分已經沒動靜了,要不就是體力透支,隻能躺在那裡等死,要不就是已經失血過多死了,反正清軍也沒打算救他們,事實是,想救也不行,這些傷兵的位置都在山頂火力的打擊範圍內,你派人上去打掃戰場不就變成了明軍的活靶子嗎?所以乾脆,這些傷兵被濟爾哈朗全部放棄了,反正都是炮灰,無所謂的。
“勇士們,行動。”雲梯山腳下,趁著夜色,兩個甲喇的巴牙喇悄悄運動到了山腳邊緣,這些士兵脫下了白色的棉甲,隻穿著內裡的鏈甲背心,一方麵是因為白色在月光下較為顯眼,容易被敵人發現。另一方麵是攀岩需要耗費不少體力,穿著重甲反而行動不便,隻穿鏈甲背心就可以了。
不僅如此,他們的順刀全部插在刀鞘之中,虎槍的槍頭也用黑布包裹,所有人不帶頭盔,隻是露出腦後的金錢鼠尾,就是為了最大程度減少反光,隱蔽自己。敦拜一馬當先,站在隊伍的最前方,此刻他的打扮跟手下士兵一樣,隻聽他下令道:“所有人,互相用布條勒住嘴巴,不許發出任何聲音,即便是掉下來了,也得安靜地摔死,否則,你害的就是身邊三千個兄弟的命。”
這些巴牙喇兩人一組,互相用布條勒住同伴的嘴巴,在腦後係緊。這也是巴牙喇的過人之處,對於大清來說,這些人都是百裡挑一的勇士,戰鬥力和執行力絕不比這世上任何一支軍隊差,就算是碰到興華軍這樣的軍隊,也能在戰場紀律方麵平分秋色。比如敦拜的這道命令,黑燈瞎火的,他們進行攀岩,一旦失手,頃刻間就會摔得粉身碎骨,可即便是這樣,也不許發出聲音,可見巴牙喇的恐怖。
眾人準備停當,敦拜一招手,所有人立刻手腳並用,以牛錄為單位,一個牛錄一個牛錄的向上攀爬。敦拜作為主將,就在第一梯隊當中,後麵的巴牙喇士兵隻看到前麵數百個黑影猿猴一般竄上了崖壁。
龍王廟方向上,五千綠營兵和五千漢兵也做好了準備,他們沒有打出火把,孔有德將剩下的火炮也全部拉了出來,他的目的倒不是轟擊龍王廟陣地,而是製造動靜,把佯攻的聲勢擴大。
孔有德親自指揮,一聲令下道:“齊射!放!”
轟轟轟,隆隆的炮聲劃破黑夜的寧靜,龍王廟陣地前沿火光迸現,數十顆炮彈砸在了山坡上,炸出一個個火球,雖然沒有形成什麼實質性的傷害,但是卻成功吸引了興華軍的目光。
“殺啊!”山坡下喊殺聲震天,借著炮口的火光,守軍能很清楚的看見,大批揮舞著兵器的清兵正在朝著龍王廟方向衝殺,看規模,至少是萬人以上。
阿木怒罵道:“他娘的,還真給大帥說對了,這幫狗日的真的要夜襲,炮火準備,放進了打!白天還沒吃夠炮子,晚上咱們在給他們加加餐。”
龍王廟陣地上動靜這麼大,昆侖關城頭和雲梯山方向都被那邊的動靜吸引。“大帥,你休息一下吧,你已經好幾天沒睡個囫圇覺了,這樣下去身體會垮掉的。”城頭,張超站在高衡身邊勸說道。
高衡擺擺手道:“我沒事,激戰正酣,我怎麼能睡得著,張超,你發現沒有,好像哪裡有些不對勁。”
張超疑惑道:“大帥的意思是?”
高衡指了指雲梯山方向道:“龍王廟這邊打得熱鬨,為什麼雲梯山那裡一點動靜沒有,你不覺得太過安靜了嗎?”
張超道:“大帥的意思是,建虜要悄悄摸上去?”
高衡果斷道:“發信號,讓吳榮試射幾發開花彈,以半裡為間隔,以二裡為限,打一輪看看,若是有敵軍隱藏,肯定能看見。”
啾啾啾,幾發號箭射上天空,這是興華軍獨有的暗號。彼時並沒有照明彈,高衡在跟安南軍和土司兵的多次作戰中也摸索出了一些戰法,比如把開花彈當照明彈用就是一個創新。開花彈爆炸之後會產生比較亮的火光,這樣一來如果有敵軍趴在山坡上埋伏,就能看見了。
轟轟轟,雲梯山上的炮兵驟然開火,下方清軍大陣中的濟爾哈朗嚇了一跳,手中的千裡鏡都差點掉在地上了。難道自己的軍隊被發現了?為什麼對方開炮了?
“都爾德,這怎麼回事?”濟爾哈朗下意識問道。
“殿下莫慌,你看,他們的火炮在胡亂轟打,我們的勇士可是從兩邊的峭壁上去的,他們打山坡,有什麼用?”都爾德解釋道。
這麼一說,濟爾哈朗倒是鬆了口氣,好像是自己太緊張了,但他們好好的為什麼要轟打沒人的地方,隻能說他們可能是在進行試探,擔心山坡上有伏兵,如果是這樣的話,就更好了,說明他們思考的方向完全錯誤。
與此同時,崖壁上的巴牙喇正在艱苦攀爬,他們隻能以月光為照明,靠著微弱光線看清下一步的落腳點。一個巴牙喇看見腳下一個凸起物,左腳伸出就要踩上去接力,可沒想到,那凸起物竟然是一段枯樹枝,隻聽哢嚓一聲,樹枝斷裂,巴牙喇士兵腳下一滑,他本能地想要叫出來,可因為嘴巴被勒住沒張開嘴。
下方的士兵看得清楚,一團黑影從上方直線落下,嘭的一聲,發出就像是沙袋扔在地上的聲音,有人上前查看,發現他早已摔得骨斷筋折,就那樣死了。
嘭嘭嘭,不斷有巴牙喇士兵從峭壁滑落,但沒有一人吭聲,敦拜緊咬牙關,頭上早已滲出了黃豆大的汗珠,每當一個士兵掉下去,他的心頭都是一緊,那可是大清國最精華的力量啊,就這麼稀裡糊塗摔死了,沒有死在跟敵人搏殺的戰場上,是對一個大清國勇士最大的侮辱,但為了完成任務,他們必須忍受。
“旅座,不對勁啊,山坡上並沒有敵人,難道他們隻打龍王廟,不管我們了?”一名軍官對吳榮提出疑問道。吳榮也是疑惑萬分,其實在高衡發信號提醒之前,他就已經意識到事情有些不對勁,自己這裡一點動靜都沒有,這本身就不正常,可是到底哪裡不對勁,他也說不上來,畢竟方才用開花彈試探過了,確實沒有伏兵,這是怎麼回事?
同樣陷入思考的還有高衡,他也用千裡鏡看到了雲梯山山坡上的情況,爆炸之後沒有什麼人影,難道建虜真沒留後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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