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起來,滿洲八旗可是十七世紀整個地球上最能打的軍事集團,不僅僅體現在士兵的戰鬥力和執行力層麵,最重要的是,滿洲八旗打仗也不是無腦衝鋒,跟後世萬歲衝鋒一樣那種豬突攻擊,他們也是懂得用腦子的。
雖然現在濟爾哈朗已經被憤怒衝昏了頭腦,但滿洲八旗上下都知道,前番不管是漢兵的作戰還是昨夜的偷襲作戰,失敗的主要原因還是輕敵和對興華軍不了解所致。從濟爾哈朗開始,幾乎所有人都認為一支從安南過來的武裝力量頂多算是明廷在毫無辦法的情況下無奈選擇的一條道路,反正不管你是什麼人,先拉過來當炮灰用再說。
可是誰能想到,這支軍隊的戰鬥力竟然這麼強悍,光是裝備就刷新了八旗軍的認知,他們從來沒有遇到過這樣一支大規模裝備火器的部隊。並且兩次交手過後,清軍也回過味來了,他們的火器有大古怪,不僅僅是火炮火力非常凶悍,而且射速射程比起清軍自己裝備的火炮來說更是遙遙領先。
根據昨夜從山頂撤下來的巴牙喇帶回來的消息,對方的步兵竟然也使用清一色的火銃,也就是沒有冷兵器。不僅如此,他們的火銃威力還十分強悍,而且最讓巴牙喇兵感到不可思議的是,你說他們沒有冷兵器,但事實上他們卻是將冷熱兵器互相結合了。這些人端著的火銃前端竟然有槍頭,就像是虎槍或者紅纓槍的槍頭一般,巴牙喇士兵在激戰中看得不是太清楚,反正回來就是這麼描述的,也許比虎槍的槍頭細長一些,但不管怎樣,捅在人身上就是一個血窟窿。
今日,濟爾哈朗下令全軍突擊,但上下近十萬將士可不是無腦往上衝,而是有了一些相應的準備。
比如,孔有德等人在第一陣被興華軍的火力震懾之後,回到營內就立刻開始趕製盾車和沙袋,這是清軍的老辦法,大家製作起來也是輕車熟路。早年努爾哈赤起兵的時候,他們可沒有火銃火炮,為了抵禦遼東軍的火器,他們可沒少想辦法,這盾車就是個好東西。
製造起來也很簡單,就地取材,先製作一個可以手推的板車地盤,就算是大號的手推車吧。然後在平板上堆放土袋,土袋能擋住銃彈炮彈的原理早在宋元時期就已經有古人意識到了,並且應用到戰場上。土袋外麵再用繩索或者鐵鏈拴住一些盾牌,盾牌沒什麼好說的,就是清軍使用的普通步兵盾,盾牌外麵再蒙上一層生牛皮,並且淋上一些水,可以更好地增加一些防護力。
說起來,盾車這種東西也不是清軍發明的,最早使用盾車來防禦火器的應該是元軍,這是個用了幾百年的東西了。隻不過孔有德在此基礎上又有了改進。比如在盾車兩邊放上一些狼糞,這東西在邊關地區很常見,所謂烽火狼煙,狼煙就是狼糞燃燒之後所散發出的煙霧,狼煙具有燃燒充分,煙霧大的特點,所以在邊關通常用於報警或者傳訊。
孔有德將狼煙放在盾車兩側,衝鋒的時候直接點燃,盾車放在一線,步兵跟在後麵,狼煙散發的煙霧正好可以遮蔽對方射手的視線,這樣一來,加上盾車本身的防護力,可以大大降低對方的命中率,保護己方士兵接近到可以對射的距離。
所以今日一開始,清軍就把全部的盾車一股腦拿了出來,應用到戰場上,士兵們將所有的盾車放在軍陣麵前排成一排,然後推著它掩護後麵的士兵朝著昆侖關幾處陣地衝鋒。
“殺啊!”喊殺聲由遠而近,剛剛到達戰場的蒙古軍率先發起了對龍王廟的衝鋒。龍王廟的地形較為平坦,適合騎兵衝鋒,並且蒙古軍攜賓州一戰大勝之威,士氣極為高漲。他們也沒看見前麵漢軍和滿洲八旗是如何慘敗的,所以對於興華軍的戰鬥力並沒有清醒認知。
有道是初生牛犢不怕虎,濟爾哈朗利用的正是這股子氣勢,要不是都爾德力主讓蒙古軍帶上盾車,富喇克塔和恩格圖還準備直接往上衝呢。
“旅座,他們有盾車,我們的火炮在遠距離恐怕很難穿透他們的盾車。”龍王廟陣地上,一名觀察手有些緊張地說道。
阿木卻是輕蔑一笑,“哼,有盾車又怎麼樣,我們的幾道陷阱還沒有啟用呢,準備點燃猛火油,飛雷炮預備,破他們的盾車。全部火炮裝填霰彈,把他們的騎兵放近了打!”
“恩格圖,這麼打不行,騎兵目標大了,速度優勢又發揮不出來,跟著盾車,太慢了,什麼時候能攻上去。”蒙古八旗軍陣中,富喇克塔大聲對恩格圖道。
確實,騎兵所擁有的是速度優勢,如果失去了速度優勢,還不如全部下馬步戰呢。恩格圖大聲回應道:“你說的有道理,我的人下馬步戰,你的人做好準備,一旦打開缺口,騎兵就撲上去。”
“好,就這麼辦!”兩個旗的蒙古騎兵立刻變陣,富喇克塔的人在後麵待命,恩格圖帶著七千五百人翻身下馬,緊鎖在盾車後麵,所有的蒙古騎兵都是優秀的射手,他們反手抽出箭支,張弓搭箭,隻要進入射程,就立刻用箭雨覆蓋興華軍陣地。
“炮兵開火!封鎖對方騎兵!”眼見蒙古軍一分為二,阿木立刻意識到了對方的用意,隻不過這些草原騎兵自作聰明,你敢把軍隊分開,那你就沒有機會彙合了。
“點火!飛雷炮,放!”龍王廟陣地一片寂靜,所有人都屏氣凝神,默默等待著盾車進入飛雷炮的射程,炮兵陣地的火炮已經開始轟鳴,死死壓製後方的騎兵部隊。富喇克塔都傻眼了,實心彈在富喇克塔的軍陣中硬生生犁出了十幾條血胡同,四輪磨盤重炮打出的十斤炮子在密集的草原騎兵隊伍中飛舞跳動,劈裡啪啦,骨斷筋折的聲音不斷發出,這種重炮炮彈,不管是打在戰馬還是騎兵的身上,立刻就會出現無比恐怖的殺傷效果。
“啊!”慘叫聲發出,一個騎兵的手臂被炮彈硬生生帶走,鮮血狂噴,他大叫著摔落馬下。這已經算是幸運的了,炮彈餘勢不減,後麵一個士兵被直接命中了胸腹,炮彈穿胸而過,直接帶走了此人的上半身,就像是人體噴泉那樣,驟然失去內部壓力,此人端坐在馬上的下半身鮮血狂噴數丈,就像是紅色噴泉一般,場麵極其恐怖。
如此場景在富喇克塔軍中反複發生,富喇克塔大叫著,“不可能!不可能!他們的火炮為什麼能打這麼遠?”
在八旗軍的認知中,一般明軍火炮的殺傷範圍最多也就是二三裡,但問題是因為受限於當時火炮的精度,基本上明軍不到二裡地以內是不會開火的,因為超過這個距離基本上就是在浪費炮彈了,都無法瞄準,你打出去的炮彈都不知道飛到哪裡去了,還打個什麼勁呢?
但興華軍可不一樣,重炮射程達到四裡,二三裡的距離打起來舒舒服服,富喇克塔眼睜睜看著無數的炮彈在自己的軍陣中反複耕耘,收割著士兵們的生命,那可都是他部落中的勇士啊,連跟敵人交手的機會都沒有,就這麼白白死了。
前方的恩格圖也傻眼了,方才對方大炮轟響的時候,他還下意識縮了縮脖子,提醒自己手下的勇士小心一些,可沒想到這些炮彈竟然越過自己的頭頂,砸進了富喇克塔的軍陣中。蒙古八旗雖然叫這個名字,但實際上還是各個部落抽調勇士組成的,草原人丁本來就稀少,青壯年男子也是異常寶貴的資源,哪個部落的青壯年如果在某次戰役中被消滅大半,那就直接可以宣告這個部落滅亡了。
草原的規矩就是弱肉強食,你的部落都沒有青壯男子來保護了,滅亡也就成了板上釘釘的事情。蒙古八旗各旗旗主也是一樣的道理,誰的拳頭大,誰說話就管用。若是他們二人的軍隊損失大了,回去必然會被其他部落吞並。
恩格圖著急了,他揮舞著彎刀吼道:“科爾沁的勇士們,衝上去,殺光他們!”話音剛落,恩格圖和麾下士兵就直接感受到了天神的怒火。
隨著阿木一聲令下,猛火油壕溝被直接點燃,大火立刻將前端的蒙古士兵和盾車吞噬。火焰騰空而起,士兵們爆發出驚天的慘叫,烈火焚身的痛苦根本不是人類能承受的,無數人在大火中掙紮嘶吼,戰場上立刻彌漫出一股人肉燒焦的味道,讓人作嘔。
嗵嗵嗵,飛雷炮發射的沉悶聲音響起,製造局重新製作的超級炸藥包讓飛雷炮相對於以前的沒良心炮威力至少翻了一番,一朵朵蘑菇雲升起,漫天血舞夾雜著人體零件到處灑落。很多人被炸得屍骨無存。
轟隆一聲,紅光乍現,一個盾車直接被飛雷炮命中,炸藥包爆炸之後不僅僅是彈丸和衝擊波形成的殺傷,更重要的是,隨著盾車被直接炸碎,四散的零件和木頭碎片成了殺人的利器,跟在後麵的步兵可就遭了殃。一截木頭飛出去筆直插進了一個草原士兵的腦袋,那人翻著白眼倒地而亡,又有一截不知道是盾牌還是車輪的碎片翻滾著,鋒利的邊緣直接削掉了一個士兵的半張臉,紅白之物如同稀粥一樣嘩嘩流了出來。
還有好幾個士兵全身直接被碎木頭插滿,就像是刺蝟一般倒在了血泊中。轟隆轟隆,飛雷炮全力發射,爆炸和硝煙過後,地麵上隻留下了一個大坑,被命中的一群群草原士兵直接人間蒸發。
火牆和飛雷炮的雙重打擊讓對方的盾車根本無處遁形。是,盾車確實能起到防禦作用,但那是對於明軍的普通火炮來說的,在興華軍這種立體打擊的模式之下,區區盾車根本發揮不了什麼作用。更恐怖的是,隨著盾車防線被龍王廟陣地的守軍給破壞掉,阿木一聲令下,直接點燃了所有炸藥包的引線。
轟轟轟轟,劇烈的爆炸聲響成一片。清軍將領一陣驚呼,自己應該能預料到,既然雲梯山上對方設置了陷阱,那麼龍王廟當然也有。
倒是左夢庚有些幸災樂禍,這群蒙古八旗,他早就看不順眼了。你說滿清八旗那是主子,騎在自己身上拉屎拉尿也就算了,自己隻能陪著笑臉,生怕主子不高興了。你蒙古八旗嘚瑟什麼,說起來你不也是仆從軍,跟漢軍八旗一樣是炮灰。
可是鄙視鏈就是這樣,在清軍陣營中,滿清八旗是獨一檔,但蒙古八旗覺得自己跟大清結盟最早,也是騎兵主力,所以看不起漢軍八旗。更不要說左夢庚這種入關之後才投降的明軍將領了,富喇克塔和恩格圖等人平日裡對左夢庚說話那叫一個頤指氣使。要不是在同一個陣營中,左夢庚恨不得拔刀把他們砍了。
現在,這幫草原人也領教了自己領教過的陷阱,這讓左夢庚心中暗爽,當然,麵子上是不能流露出來的。
看見蒙古軍吃癟,左夢庚這邊的漢軍信心大增,雲梯山跟龍王廟不一樣,昨夜滿洲八旗的攻擊把對方的陷阱都給消耗掉了,現在他們衝上去,至少不用擔心這些陷阱的威脅。
上萬綠營兵推著盾車,呐喊著向上衝鋒,孔有德把剩下的火炮全部集中起來,跟在綠營兵的後麵,給他們提供火力掩護。並且孔有德吸取了上次的教訓,特地在炮兵麵前安排了盾車,你的火炮不是射程遠嗎?那我就在大炮麵前加一道防禦牆,你就算是打得遠,也不容易打著我們,可是孔有德萬萬沒想到的是,興華軍戰法變幻莫測,可不是你能預判到的。
吳榮放下千裡鏡,扭頭道:“發訊號給阿木,交叉射擊,重炮打對方炮兵的身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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