興華軍突襲廣州的事情發生在阿昌阿襲擊昆侖關數天以前,廣州淪陷的消息還要經過幾天時間才能傳遞到前線,與此同時,在廣西西邊的田州府奉議州,一支龐大的內河水師正在右江江麵上航行著。
有了孟雄等土司的支援,興華軍沿江而下的行動頗為順利,竹筏確實幫了大忙,在孟雄的建議下將竹筏全部連接起來之後,興華軍人貨分裝,果然行動效率提高了很多。並且,為了保證安全,孟雄還動員土司們,將自己部落裡珍藏的豬尿泡給全部貢獻了出來。
要知道,豬尿泡就跟後世的救生圈一樣,隻要往裡麵吹氣,然後將吹氣口結紮起來,豬尿泡就能像氣球一樣輕易漂浮在水麵上。這就是土司的獨門秘籍,如果將這些豬尿泡放在竹筏周圍,那竹筏就變成了跟後世橡皮艇一樣的船隻,安全性和浮力大大增強。
隻不過問題是豬尿泡這東西一頭豬隻有一個,豬肉這種東西在後世很常見,每家每戶都能吃上豬肉,可是在古代,殺豬可是大事,隻有逢年過節村子裡才會殺一頭豬,大家一起分食慶祝。所以寨子裡的豬尿泡都是十幾年甚至幾十年儲存下來的,現在一次性貢獻出來,也算是各位土司為了興華軍的戰事下了血本了。
到了奉議州的時候,孟雄主動要求下船,因為奉議州這裡有壯人的好幾個寨子,孟雄決定去會一會他們。
“你們是什麼人?”大部隊停在江麵上,孟雄帶著幾個人登陸,這裡以前孟雄倒是來過,沐王府主政雲南的時候,也比較重視跟周邊少數民族的關係,雖然壯人的主要活動區域在廣西,但也有少部分在雲南和廣西的交界處活動,因此,孟雄早年也來過這片區域,跟這些壯人不能說特彆熟悉,但至少是打過照麵。
孟雄剛帶著幾個隨從登陸,還沒走出二裡地,林子裡就跳出幾個拿著紅纓槍的土人士兵,用警惕的眼光看著他們,領頭人對孟雄大喝一聲道。
一般來說,這些人猛地跳出來,肯定會嚇人一跳,不過孟雄的表情倒是非常淡定,顯然是有備而來。要知道,明代征召狼兵作戰早有先例,田州府正是狼兵的發源地。原先狼兵的狼字應該寫作俍,但後期,因為他們的彆名叫做狼師,所以為了方便好記,乾脆人們都稱呼他們為狼兵。
所謂狼兵,其實就是廣西西南部壯人土司的家丁,或者說是私兵。眾所周知,古代,遠離中原的少數民族往往沒有多少生產資料和技術,所以生產效率很低下,也沒有發展出中原一樣的大規模文明,所以文明程度總是較為落後。
比如草原,看起來好像很厲害,但其實每次草原南下入關打劫,都是因為北方生存環境惡劣,他們又沒有農耕技術,放牧都是靠天收,活不下去要餓死了,還不如南下入關搶一把。再比如高原地區,直到解放前,那裡還是農奴製社會,可見生產力低下,就必然導致政治經濟軍事的進一步落後,所以遠離中原的少數民族生活一直過得比較困苦。
再說狼兵,為什麼願意幫助明廷打仗,還不是因為太窮,就像是後世某個光之國沒有資源去獲取外彙,改善生活,乾脆就把人當做一種資源,幾個團幾個旅地往外麵派。用這些士兵來給國家賺取外彙,狼兵的本質就跟這個差不多,壯人土司也沒什麼拿得出手的東西,隻能以雇傭兵的方式派人為明廷打工,然後明廷支付工資,這樣就能賺錢了。
但是現在,壯人的日子可非常不好過,因為大順軍興起,清軍入關的緣故,明廷已經名存實亡,也不可能有人付錢給狼兵,讓他們去打仗。加上他們的生產和生活條件本來就比較惡劣,所以形成了一種惡性循環,越沒錢他就越沒錢,也沒有賺錢的路子,加上這些土司寨子本來就比較封閉,跟外界接觸不多,跟官府或者漢人做生意也討不到什麼便宜,因此,明末壯人的生活還是比較悲慘的。
幾杆紅纓槍指著自己的胸口,孟雄卻是麵不改色心不跳,畢竟他也是土司,這種小場麵在他看來算不得什麼。
“帶我去見你們寨主。”孟雄不緊不慢道。
“再問你一遍,你是什麼人,如果不說的話,不要怪我們不客氣了。”領頭的一個士兵說道。
孟雄笑笑道:“還對我不客氣,實話告訴你,我是來給你們送銀子的,如果你耽誤了正事,估計你們寨主要砍你的頭。”
那人一愣,見孟雄這麼淡定,倒是有些唬人。那人咽了咽口水道:“送銀子?你赤手空拳,哪裡來的銀子,可不要以為我們好糊弄。”
孟雄擺擺手道:“我跟你說不清楚,這樣吧,我數到三,如果你不帶我去見你們寨主,未來你們寨主知道我來過,你吃不了兜著走。你看,我們都沒帶武器,已經很有誠意了,至於銀子,那不是你這種小嘍囉能知道的。”
孟雄拿出了土司的威嚴,幾句話一說,倒是把對方給嚇住了。那士兵回頭看了看同伴們,幾個人都點了點頭,反正這幾個人都沒帶武器,應該翻不起什麼風浪。乾脆,先帶過去再說,萬一有銀子,自己豈不是誤了大事。
領頭的給後麵幾個士兵使了個眼色,幾人上去就要抓孟雄的胳膊,孟雄一甩手道:“哼!這就是你們的待客之道?你放心,我有腿,自己會走。”說罷,也不管他們臉上什麼表情,孟雄雙手背後,大搖大擺邁步走了出去。
咚咚咚,隆隆的鼓聲傳入耳朵裡,孟雄一行往前數裡,穿過林間小道,視線豁然開朗,前麵分明是一個大山寨,依著丘陵而建,從山腳到山頂,幾乎全都被寨子給包圍了。孟雄心裡估算了一下,這個寨子可比自己的寨子隻大不小,這裡應該算是壯人之中很有實力的寨子了。
孟雄來壯人的地界也是二十年前的事情了,那時候他還不是寨主,還很年輕,跟在他父親身後來拜訪這裡的壯人。二十多年過去,滄海桑田,這裡現在誰是話事人,孟雄也不清楚。
前方押送的士兵停下了腳步,打了個呼哨,道路兩邊的灌木叢中立刻出現了幾十個拿著長矛、砍刀的士兵,這些人身上的裝備都很垃圾,首先所有人都無甲,頭上裹著布包,身上穿著麻布製作的無袖背心,腿上是破損的不成樣子的短褲,腳上穿著草鞋。
實際上,孟雄以前寨子裡麵的士兵跟這種打扮也差不多,都跟叫花子似的。後來是投靠了興華軍,寨子裡的生活條件好了,土司兵的裝備也漸漸提升了上來,至少,現在孟雄手下的兵都是一水的明軍裝備,如果不仔細看,跟一般的明軍無法區分。
站在孟雄的角度,看這些壯人叫花子兵,自然有一種優越感。不過沒關係,隻要自己把今天的事情給談成了,這些兵遲早也會換上新裝備。
領頭的士兵上前,跟林子裡出來的士兵交談了幾句,顯然,對方應該是個低級軍官。那軍官的眼神往孟雄等人身上看了看,然後點了點頭,一揮手,示意孟雄跟著他們往山上走。很快,眾人就來到了寨子前,吱呀一聲,寨門打開,孟雄這才看到了寨子裡的情形,門口全都是站崗的士兵,這些兵的裝備顯然就比外麵的好一些,至少他們不會衣不蔽體,而且不少人身上還穿著皮甲,這恐怕已經是寨子裡的精銳部隊了。
他們繼續深入,穿過寨子的時候,孟雄的眼光左右打量,寨子裡的男女老幼都從房子裡走出來,用好奇的眼光打量著孟雄,因為今天孟雄並不是土司的打扮,而是興華軍將領的打扮,所以他們也搞不清楚孟雄的真實身份。
一直走到大寨的中間地帶,孟雄才看見了一座跟官府衙門有些相似的建築,隻不過規模小很多,而且建築物都是木製的,並不是磚石結構,孟雄估計,是要遇到正主了,這才整理了一下衣服,清了清嗓子。
一聲號響,從寨子裡湧出數十名身著明軍鎧甲的士兵,隻不過頭上沒有頭盔,依舊是用布包裹,腳上穿的也不是草鞋了,而是布鞋。他們分列在孟雄的兩旁,用一種凶神惡煞的眼光瞪著孟雄幾人,孟雄不以為意,倒是幾個隨從嚇得渾身發抖。
“說說吧,你是什麼人,為什麼要到我的寨子來。”孟雄正在思考,大門處傳來一個聲音,緊接著一個彪形大漢出現在他麵前,此人赤膊上身,古銅色的肌膚在陽光下反射著油亮的光芒。長發有些飄逸地披散在腦後,隻用紅繩子係上一個發髻。下身穿著黑色褲子,腳踩一雙明軍軍靴,看起來倒不像是壯人,倒是有些像北方草原漢子那樣彪悍,不過從麵相上來看,此人年輕,約莫三十歲不到。
孟雄立刻上前一步拱手道:“嗬嗬,敢問可是寨主當麵。”
“不錯,我正是著奉議州頭人蕭力。”那漢子說道。壯人實際上就是少數民族化的漢人,後世建國之後,周總理才確定了壯族的名稱,在此之前,壯族是沒有作為一個民族單獨劃分出來的,隻是大家習慣性稱呼為壯人。很多壯人如果查看自己家裡的族譜,往上翻幾代人,很可能就是從漢族聚集區遷移過來的人。
自然,壯人的名字基本上跟漢人也沒什麼區彆,隻不過有些姓氏在壯人當中屬於是大姓,比如韋,比如蕭等等。
孟雄立刻道:“原來是蕭寨主當麵,失敬失敬,在下是雲南彝人土司孟雄。”
“嗯?”蕭力一愣,雲南彝人怎麼會跑到他這裡來,而且看孟雄的打扮,也不像是土司啊。他習慣性摸了摸左耳的金質耳環,孟雄這才發現,蕭力的左耳戴了一個碩大的耳環,不過這好像是他們這個壯人寨子的標誌,比如那些士兵,並不是每個人都戴了耳環,好像是軍官之類的才能佩戴,這足以說明,耳環就是身份的一種象征。
蕭力疑惑道:“既然你是彝人土司,到我們這裡來做什麼?”
孟雄道:“無他,獻上金銀而已。”
蕭力更是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自己跟他非親非故,不遠千裡跑來送銀子,這不是瘋了嗎?孟雄見他疑惑,便道:“這裡不是說話的地方,不如進去詳談如何。”
蕭力打量了一下孟雄,以他的身板和武藝,孟雄現在就算是拿了兵器也不會是他的對手,更何況人家赤手空拳,自己這邊搞得如臨大敵的樣子,倒是叫人看笑話了。他立刻一揮手,士兵們全部撤下,他做了個請的手勢道:“請進吧。”
“你說什麼!要我們派人參戰?”到了內室,蕭力命人倒酒。壯人不同於漢人,一般用茶水來招待,山裡濕氣大,一般用酒水來招待的比較多,也顯得比較有誠意。孟雄端起來一飲而儘,立刻說明了來意,說是要狼兵協助,參加對建虜的作戰,蕭力還沒見過這麼開門見山的人,當即驚得站了起來。
倒不是孟雄想這麼直接說話,主要是時間有限,他不能在這裡耽誤太長時間。
蕭力反問道:“建虜入關,雖然我們地處偏遠,但我也知道一些消息。但我有兩個問題,第一,建虜入關打的是明廷,跟我們壯人有什麼關係。壯人世代生活在這裡,明來了,就在明朝生活,清來了就在清朝生活,好像對我們沒影響吧。第二,你不也是彝人土司,你比我們的位置更遠,難道你吃飽了撐著,要去廣西找建虜的麻煩?這件事和你沒關係啊。”
孟雄道:“嗬嗬,說實話,我可不是代表土司而來,而是代表興華軍而來,請求你的協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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