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天氣突然變得惡劣,後半夜甚至下起冰雹。炸裂落地的悶響與偶爾擊落在窗棚的清脆聲混雜,幸虧是黑天,路上並沒有什麼行人,否則肯定得有可憐人被砸得抱頭鼠竄。
繪青被聲音吵醒,惶惶不安的捏緊被子的一角。她為此還挪了挪身子,靠呼呼大睡的杏子更近了一些。
陽光並不一定明媚,雨天也不一定消沉——繪青想起國語課本上某一篇小短文裡的話。
那麼天上下冰塊是不是也不一定讓人感到恐懼?
越過了啟蒙學習而直接融入進那些即將邁入社會的高中生裡,繪青顯得突兀。她那些沒有被常識所渲染過而產生的天真爛漫顯得格格不入又讓人眼前一亮。
也許隻有某個人知道——她現在隻是個小孩。隻是個跟相澤、跟旅館裡那個男孩差不多的小孩罷了。她過於缺乏常識,缺乏安全感,但在此之前她並不能明白什麼叫安全感。
她隻覺得怪怪的。她不舒服。她需要一個人來幫她。於是她會一刻不停的想念惠織,一刻不停的把杏子和惠織重合。
她不能像月那樣。或者說沒人會想讓她變得像月。以悲痛推動的成長,一定會帶來畸形的人生。像杏子這樣就挺好,什麼也不想,就這麼傻嗬嗬的度過一天又一天。
繪青胡思亂想,過了好一會才緩過神,發現自己正扯著杏子的手。
杏子四仰八叉躺著,她好像感應到了繪青的不安,翻過身麵對著繪青,不久就睜開了眼。
“嗯?嗯...”杏子的大腦待機了一會後才揉了揉眼,“下雹子了?”
她似乎早有預料。
繪青往前貼了貼,好像哭了。
“害怕啦?”杏子摸了摸繪青的頭,“天氣預報說了今晚後半夜會下雹子來著...我以為你會睡得很安穩,就沒有告訴你。對不起。”
杏子在繪青耳邊輕輕說著,另一隻手給繪青蓋上被子。
繪青可能真的哭了。沒有人跟她說過不許哭,但她就是覺得自己不該哭。到底是害怕還是無助,又或許是後知後覺的悲傷,她並不能辨彆。或許三者都有吧。
她沒有足夠的閱曆告訴她——晴天不一定開心,雨天不一定難過,冰雹天不一定要害怕。她隻知道晴天時大家都覺得天氣很好、都在笑,雨天時大家都覺得濕漉漉的不舒服,所以哭喪著臉。
繪青是一張白紙。除己之外任何人都能描繪上幾筆的白紙。她的人生到目前為止從來沒有過自己的思想與決斷。
或許有?但那不過是失去記憶前的自己所影響的吧。
記憶...又說到記憶。
什麼都繞不開記憶。可是繪青真的覺得沒什麼所謂了。這會不會也是曾經還有記憶的自己所想的?
繪青一邊想,一邊索取杏子身上的溫度。
杏子真是個壞蛋。一開始就說著什麼幫繪青擦身體結果把她看光光,還仗著自己是女孩子拉著自己跟她睡覺。不過繪青樂意。她喜歡杏子。
隨著杏子輕輕拍著繪青的背,繪青的啜泣聲漸漸平息了。
“杏子,我睡不著了。”繪青止住淚,說。
“那我陪你說說話好不好。說說話就能睡著了。”杏子哄睡繪青的方式與許多年前哄月睡覺的方式如出一轍。
那時候的月還不是現在這個耷拉著臭臉的假正經。
“杏子覺得我在忘記記憶以前是什麼樣的人?”繪青問。
“是我高攀不起的人。”杏子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