陣痛時而讓人昏睡,時而讓人清醒。不記得是怎樣回到中慶殿的,隻聽得滿屋的醫師和姑姑們,不停地衝我喊著縣主用力、縣主醒醒。
好痛啊,渾身上下每一個骨縫都在痛,痛到我開始懷疑、我是不是真的會死在這個噩夢般地晨曦裡。
一陣雜亂而又匆忙地腳步聲突然在外間響起,恍惚間,我仿佛聽到阿稷被宮人們攔在了門口。
“媛兒!你如何了!”阿稷拍著門“讓開!孤要進去!”
“大王!司藥局所有的醫師和姑姑們都在裡麵了、縣主不會有事的,您還是在外間等候吧!”
阿稷大怒,一腳踹開了守在門前的內侍“給孤滾開!”
“不可啊大王,女子生產乃大陰大穢之事,是會影響大王運數的!”
“為了國祚和您的萬金之軀,大王就再等等吧!”
“是啊大王!您再等等吧!”
“大王再等等吧!”
宮人們嘈雜著你一言我一語的,將阿稷穩了下來。
“媛兒!你堅持住!”安靜了一瞬之後,阿稷在屋外朝著我高聲喊道“我就在這裡陪著你!我哪兒都不去!你一定要毫發無傷、你一定要完好無損!”
“我們許下的諾言、你不能再次失信!”
極致的疼痛讓人再無一絲力氣,周圍喧囂的吵鬨聲漸漸變得低沉起來。額間的發全部汗濕,死死咬著的唇流血不止,我的雙眼失了聚焦,慢慢地、竟是連睜也睜不開了。
“縣主!您彆睡!”江姑姑緊緊抓著我的手,在我身旁焦急如焚地呼喚著“您不能睡啊!孩子很快就出來了、您再努努力、您再用用勁兒啊!”
“您苦熬了這麼久,為的就是這一刻!您怎能功虧一簣啊!”
江姑姑的話猶如暗沉中的亮星猛然點醒了我,我不能功虧一簣!這是我和他的孩子、這是他在這世上唯一的痕跡!
我昏昏沉沉地凝起最後一口氣,用儘全力地嘶吼出聲“阿冉!”
一聲嘹亮的嬰兒啼哭響起。
“生了!生了生了!”江姑姑淚流滿麵地衝我激動大喊“縣主,您生了位小公子!”
“抱給我看看…”我氣若遊絲般地低語著“給我看看…”
“您看。”江姑姑抱著剛包裹好的小嬰兒,彎腰朝我展示著“這孩兒粉雕玉琢眉清目秀的,將來定是位不可多得的翩翩少年郎呢。”
江姑姑懷中的那個小人兒,正閉著眼睛咂著小嘴兒,哼哼唧唧地不停鬨著。細細軟軟的鼻子雖還很小,鼻梁卻如同他的父親一般高挺。
阿冉你知道嗎,在你離開的半載後,我們的孩子出生了。
“姑姑…”我艱難地伸手抓住江姑姑的衣袖,泫然泣下地向著她小心問道“您會幫我的對嗎…”
江姑姑臉上慈愛的笑容頓住,她額頭上的皺紋寫滿了犯難,擰著眉頭猶豫了許久,隨後長歎一聲,宛如下定決心似地、朝我微不可見點了點頭。
“多謝姑姑。”我慘然一笑,虛弱地鬆開了手。
“縣主好生歇歇吧。”江姑姑替我捋了捋亂發“老奴一定會替您守好小公子的。”
得了江姑姑的答複後,我強撐的意誌立刻渙散,刹那間便昏睡過去。
我做了很長很長的一個夢。夢到那年九月時,我們三人一起向著齊國行軍的時候,那會兒的日子多麼美好啊。
沒有憂愁,沒有煩惱,沒有生離,沒有死彆。我們三個日日都相守在一塊兒,為著些雞毛蒜皮的小事你來我往、打打鬨鬨。
賭書消得潑茶香,當時隻道是尋常。阿冉,叔白,我好想回到那個時候啊。
華美綺麗的夢境終會破碎。可是我們、再也回不去了。
我昏睡了很久,再度醒來時已是第二日午間了。迷迷糊糊地睜開眼,一道鶴影孤絕的身形正坐於我榻邊。
那張麵如冠玉的臉上已沒了少時的清俊文雅,他渾身散發的氣場,充滿了上位者的威嚴與凜冽。
“孩子!我的孩子呢!你把我的孩子弄哪兒去了!”阿稷的出現讓我瞬間清醒,我掙著要從榻上起身,卻被他抓著手腳按了回去。
“不可亂動媛兒。”阿稷箍著我“你傷了元氣,得好生靜養才行。”
“孩子!把我的孩子還給我!”我顧不得其它,隻嘶啞著嗓子朝他怒吼。
許是屋內動靜太大,江姑姑抱著一個被包著的小被子匆匆走了進來“孩子在這兒!孩子在這兒呢縣主!”
她彎著腰給我看了看被子裡的小人兒“剛吃了奶,眼下已經睡了,縣主安心。”
我狂跳的心剛放了下來,便瞥見了阿稷寒冰般的目光。
他盯著被子中睡得香甜的小人兒,神色陰冷。
“江姑姑!”我揪緊了手中衣衫“這裡太吵了,先將孩子帶下去吧。”
“是。”江姑姑俯了俯身,抱著孩子退了出去。
我們對望著皆默默不語,良久之後,阿稷伸手摸了摸我的臉,摟著肩輕柔地將我圈入懷中“媛兒,你終於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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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數的怨恨與憤怒湧入心頭,我張嘴一口咬上了他脖頸,接著拚儘全身力氣直咬得牙齒咯咯作響!
阿稷乍然吃痛後一聲悶哼,卻隻一動不動地、帶著不解和委屈難以置信地喚我“媛兒?”
我不語,隻發了狠地咬他,咬到口中浸滿了鮮血,咬到那腥甜的血絲順著嘴邊嘀嗒。
“為什麼?”他的聲音如同破裂了的玉石,混著痛楚和哀傷碎了滿地。
口中發了麻,我脫力放開他,積著滿眼的淚死瞪著他“因為我恨你,因為我這一輩子都不會原諒你。”
他的眸中同樣晶瑩,濕潤的長睫上掛了水珠,卻伸出手來替我擦起了唇邊的血跡“無妨。我不奢求你的原諒,隻要你還在我身邊就好。”
“隻要你還在我身邊,我們就總還會有時間。”
他的偏執與狠戾已讓我萬分畏懼。在沒有將孩子送出宮以前,我不能同他撕碎最後的作偽。
逼著自己平靜下來以後,我冷冷地向他問道“你要如何處置文楚?”
“媛兒不要再過問這些事了,這不是你該操心的。”阿稷拉過我的手“你隻需儘快養好身子即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