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過長長的密道,再走過最黑暗的一道門,薑芙蕖和阿寶出去時,卻是到了薈萃樓的一處客房。
真是巧。
不等薑芙蕖分析沈驚遊和顧玉珠在這裡的哪個房間香豔一夜,一個戴著黑狗麵具的高大男人便推門而入。
四目相對。
“我去!嚇死老子了!”
夢月要是說來的是倆豬頭男,打死他都不親自來。
他最近正難受呢。
忍著惡心再看一眼端坐在軟榻上的薑芙蕖和阿寶,半刻後抬手撫額,忍了。
“貴客找振靈坊有何貴乾?用月支香換什麼?”
薑芙蕖下意識地摸了摸臉,那臉上沾了辣椒水滾燙生疼。
對麵的阿寶慘不忍睹,小臉腫如豬頭,她知道自己好不到哪去。
便不在意對方明顯的嫌棄,打算速戰速決,“坊主好,我和我妹妹牙牌和路引丟了,想用月支香換坊主幫我們辦新的牙牌和路引。必要時,能幫我和妹妹安全回鄉。月支香是極貴重的香,是我父傳給我當嫁妝的,若不是碰到難事,絕不會用來變賣。”
那戴著黑狗麵具的男人自從薑芙蕖開口之後,一雙眼睛就從麵具洞裡打量她。
哦?是女的。要不是看她們的臉如此慘不忍睹,看身形確實是女的。
倒是膽大。
薑芙蕖說完,那男人仍抱臂在旁站著。
對方一身最簡單的玄衣,腰上掛著一枚成色不錯的白玉環,身形高大,臉上黑狗麵具有些駭人。
“貴客說這是月支香,本不該懷疑。但牙牌和路引最近官府查的緊,若是這月支香是假的,或者成色下等。振靈坊不至於為了貴客得罪上頭的人。”
薑芙蕖愣了片刻,“坊主想先看貨。”
男人打了個響指,“貴客聰明。請貴客先將月支香交出來,待我和坊中識貨的掌櫃鑒定後,再說牙牌和路引的事。”
這個要求倒是合理。
薑芙蕖朝著阿寶揚了揚下巴,阿寶將懷裡抱著的錦盒打開,將裡麵的月支香雙手遞給男人。
月支香先是用油紙包住,後麵又用桑麻布纏了兩層,最外頭用紅色絲綢包了一層,男人拆開的時候費了些時辰。
《瑞應圖》記載,天漢二年,月支國進貢神香,漢帝發現其形狀像燕子的蛋,一共三枚,如棗般大小。漢帝沒有燒這種香,而是交給外庫保存。後來城裡鬨疫病,宮中有人被傳染,月支國的使者請求燒一支月支香來辟疫氣,漢帝答應了。後來宮中生病的人都好了,城外百裡之內都能聞到此香味,九個月後香味還久久不散。
口口相傳的東西總是帶著些神秘。
這月支香對疫病確實有很厲害的療效,可並不是燒一支百裡內外聞到就能不得病。
以月支香入藥隻能救兩三人。
隻是因藥效強,病好後沒有副作用,此香又得之非常艱難,所以成了寶貝。
月支國早就覆滅,流浪在外的後代子民極少能製成此香。
薑芙蕖的父親薑子瞻也是年輕時救過一位貴人,那人用此香報恩,薑子瞻又將此香放進了薑芙蕖的嫁妝單子裡,所以薑芙蕖才能拿到月支香。
男人先觀察月支香的外形,又用手指碾了些碎末放在鼻尖輕嗅。
片刻後道“貴客稍等,我請掌櫃過來看看。”
說罷咳嗽兩聲,半盞茶後門口推門進來一位胡子發白的老者。
兩個人拿著香去屏風外低聲交談,不一會兒屋子裡有人擺了幾樣點心瓜果,又上了一壺馨香的熱茶。
“稍等。”
男人抽空從屏風外瞧了薑芙蕖一眼,語氣比方才客氣許多。
薑芙蕖不怕他們看。
這月支香貨真價實,上輩子沈驚遊去打仗,她就把月支香塞到了沈驚遊的包袱裡。
還親自寫了信,告知沈驚遊此香的用法。
隻因大戰之後必有大疫。
若是沈驚遊得了病,隻要以此香入藥,兩三日就能痊愈。
她是個愛慕夫君的小女子,心中並沒有沈驚遊那種懷著家國天下的雄心壯誌。
薑芙蕖當時一心想著要沈驚遊平安,不論讓她付出何種代價,她都要沈驚遊全須全尾地回來。
但沈驚遊卻把月支香給了兵營裡一位普通的師爺。
事後也並未跟薑芙蕖有過什麼交代。
不是說師爺就該死。
但月支香是薑芙蕖的嫁妝,還是嫁妝裡最為貴重的東西,他不該冷漠處理。
薑芙蕖心思飄遠,腹中饑餓,拿起一旁的糕恨恨地咬了一口。
待嘗到是桂花糕,她用帕子捂唇,極快地吐了出來。
沈驚遊喜歡吃桂花糕,她便學著做,這輩子,桂花糕給她要多遠,滾多遠。
“前麵就是竹筠苑,低頭瞧著腳下,娘子莫跌跤。”
鴛鴦忐忑地跟在陸管家身後穿過一進又一進的院落,又拐過幾條長廊,這才到了竹筠苑的正廳。
她如今靠著證物在沈子望那告了李惠蓮一狀。
又讓人造勢說自己肚子裡懷的是個哥兒,成功地當上了沈子望的貴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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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來沈驚遊同沈子望斷親,沈子望知道李惠蓮從中作梗,氣的寫了一封休書,直接把李惠蓮休回了家裡。
現在府上沒主母,她說了算。
後來陸管家差人問過幾次她當夜的經曆,她都按照薑芙蕖吩咐的說了。
薑芙蕖不想讓彆人知道她們認識,她就裝作不認識薑芙蕖。
她告訴他們那讓她飛上枝頭的錢袋子證物是她被打暈前從歹人身上拿到的,所以就猜測李惠蓮把她打暈後送給了布施神教的人。至於國公府摻和沒摻和她不知道。
她要是知道那不就露餡了說明她認識薑芙蕖嗎?
謊言真假摻半著才不會被看穿,所以她隻說自己府上的肮臟。
陸管家問了幾次就未再上門,她以為事情就這麼了結。
沒幾天卻聽到驚天噩耗——薑芙蕖得了重病。
幾次想探望又怕礙著薑芙蕖的事,一直忍著。
今天她想問問薑芙蕖得的究竟是什麼病。
誰知,她在廳上喝了兩杯牛乳茶,等來的卻是沈驚遊!
沈驚遊聲音清冷,開門見山,“當夜我母親同李惠蓮合謀暗害芙蕖和你,你當真沒見過芙蕖?”
鴛鴦聽到薑芙蕖的名字愣了愣,還是道
“當夜我出去采買被李惠蓮派去的人打暈,中途醒來時發現馬車裡還有一位小娘子並一個臉圓的丫頭,我以為李惠蓮把我送給了布施神教的人,而那小娘子和丫頭也落入了布施神教手上。後來那小娘子和丫頭用斷掉的玉簪解了繩子,拚命跳下馬車逃了出去。賊人震怒出去找她,我也趁機逃走,是附近的農家救了我。原來那天的小娘子竟是小夫人,陸管家倒是沒提這事。竟是和布施神教無關,全都是內宅……”
沈驚遊不放過鴛鴦臉上的任何表情。
驚訝、唏噓、憤怒、恐懼,疑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