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芙蕖寫了很久,才將預知夢裡的各種人物脈絡,故事情節梳理完。
揉了揉發痛的手腕一轉頭,王嶺卻舉著盤子,靠在門口睡著了。
白衣若雪的錦衣,金線繡雲霞的腰帶,半挽著的發用金冠束著。
表哥的眉眼安靜,身量甚高,腰也很細。
薑芙蕖支著腮觀察王嶺長長的鴉羽般的睫毛,才發現他眼下青黑,形容憔悴。
愣怔了下,對方就睜開眼睛。
一雙眸子因困意不甚清晰,卻又因為什麼更重要的東西被強迫著醒來。
於是眼底生生逼出了一片血紅。
“表妹,吃飯了。”
聲音倦懶,尾音拉著,還未從長久的噩夢中醒來的樣子。
但一和她對視,剛才的眼神和聲音又好像是她聽錯了看錯了。
他舉了舉點心盤,想到等的太久,紅豆糕冰涼,笑嘻嘻的,“表哥最聰明了,廚房還熱著剩下的,這等涼東西,還是我這皮糙肉厚的吃吧。”
薑芙蕖見他說完就走,蹭的起身,“表哥,你不看看我做了什麼夢嗎?”
也根本不問她昨天晚上為什麼會害怕。
王嶺抬出門檻的一條腿又退回來,轉頭朝她一笑,“吃飯大過天,等吃完再說不遲啊。”
到吃飯的時候,表哥就和荒年裡剛放出來的豬一樣,恨不能把碗也吃了。
在青雲樓也這樣,又吃又拿。
薑芙蕖懷疑他在外麵流浪,雖然有錢,可日子並沒有過的很好。
她記得表哥往日裡最多一頓隻吃一碗飯的。
如今他吃了三碗又添了一碗,風卷殘雲地吃完,臉上絲毫沒有因為失態而心虛丟人之色。
放下碗,喝口清茶,雙手搭在膝頭,默默地等她吃完了說話。
薑芙蕖再拿一塊紅豆糕,抬頭發現表哥又睡了。
真是豬啊。
睡睡睡,吃完就睡啊!
白瞎一張令人身心愉悅的臉。
他抱著胳膊身子坐直,頭往後仰,呼吸清淺,周遭的點心甜香與他身上的墨香糾纏,你來我往,卻從不是為了分出輸贏。
搭在胳膊上的白皙手指,漂亮的指節上卻有厚厚的繭。
薑芙蕖想起表哥一直很忙,近幾年薑王兩家的生意都是他一個人跑。
出去一趟就是二十來日,冬天忙的時候,還趕不上陪她過年。
他習武,習文,在家的時候每天寫各種拜帖,算賬本的時間至少超過五個時辰。這些商戶必備的技能薑芙蕖也手到擒來,畢竟這是他們立身在世的本事。
但表哥忙的腳不沾地。
想表哥自視甚高這種說法,是在他每天每天坐書房、每旬每旬不在家給薑芙蕖帶來的印象。
小時候她不懂,表哥為什麼能在那麼忙的時候抽出時間做一做紈絝子弟。
但現在她有些懂了。
跟沈驚遊在一起的愛欲糾纏,形成另外的因果。
偷偷抬起一隻眼皮,觀察表妹不悅的神色,他剜心樣的疼她,想著轉移她此刻的苦難。
女子愣怔間,聽的劈裡啪啦一聲響,表哥殺豬似的聲音又吵起來。
他睡著睡著突然仰翻在地,背脊重重撞到堅硬的土地,疼的他呲牙咧嘴。
“摔死我了!差點就上天了。”
薑芙蕖指尖微顫,心裡的狐疑就在表哥拙劣的動作下完全了然。
隻要她露出一點點落寞的表情,表哥就會通過毀傷自己,詆毀自己,或者開各種不合時宜的玩笑,來將事情揭過。
就像這桌子上的紅豆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