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芙蕖在船艙裡抱著話本子睡著的時候,沈驚遊在港口漫無目的地走。
他兩天兩夜沒有休息,此時麵容是蒼白的,內心是淒惶的,眼睛猩紅。
陪伴著他的隻有天上高懸的月。
渾身發冷,京城空無一人。
沈驚遊握緊了劍柄,骨節分明的手指用著力道,摁到發白。
他不甘心。
傷心到心要碎掉,一片片的裂痕不再生出血肉,卻帶來淩遲刮骨的痛苦。
一種名為絕望和傷心的東西啃噬全身,而這具身體因為年輕,異常明顯的承受著。
一呼一吸,這種滅頂之災像遊魂湊在耳旁說些咒語。
一字一句都在詛咒他不得好死。
怎麼辦?
他為什麼就找不到她呢?
為什麼!
沈驚遊身子搖晃了下,忍著疼將趙桑榆說的長街來來回回走了好幾遍,踏上每一戶人家的屋頂,月下聽聲,萬家燈火裡,沒有屬於他的一盞。
黑暗之中有詭異的肮臟的東西盛行。
他從前自負出身之高,能力之強,外形之美,如今這些令他自負的東西成了無形的枷鎖。
好像,因為他擁有太多,永遠也無法得到他最心愛的那個。
“白天跟刀疤大哥搶女乞丐的蛇蠍毒婦可真厲害,她帶走兩個女乞丐就帶走嘛,做什麼那麼凶悍,像瘋婆子一樣,若是下次看到她,我們得繞路走。”
“刀疤大哥脖子上的匕首拔了,大夫好容易給他留下一條命,可若是再醒過來恐怕變成傻子。”
“原本他是個土匪,我們跟著他還能有點飯吃,但現在,我們還是去找另外的老大。”
“是啊是啊,此處不留爺,自有留爺處,這幾年風頭不好,過幾年我們的好日子還會來的。誰不知道新皇帝上位的這幾年要殺雞儆猴啊,過幾年又是老樣子。”
“……”
沈驚遊靠在一處牆角陰影之中,耳旁是一些乞丐聚集在一起的悄悄話。
這些臭蟲,盤踞天子腳下,偷雞摸狗,欺負無辜老百姓。
以前沈家軍在的時候尚且能有人整治,李家軍也會有專門管理這些流動乞丐的地方,但現在……
所有的一切都在窮途末路。
沈驚遊直起身,拎著劍,走過去。
“官爺,是哪家的官爺,饒命啊,我們真沒有偷盜。”
“不不不,我們偷盜了,這是我們今日偷的五兩銀子,全送給官爺。”
“官爺彆殺我,我是新來的乞丐,我還沒有來得及做壞事呢,官爺饒命啊。”
“……”
那些乞丐猛然在寂靜的黑夜中聽見劍尖劃過地麵的聲響,再看到牆角死角裡走出來的一人,全都嚇了一跳。
那人走路沒聲音的。
若不是兵器落在地上有響動,他們隻會以為碰見了鬼。
今日不宜出門。
怎麼白天碰見瘋女人,晚上就碰到鬼了?
難道是祖墳出了問題,今年不順?
劍尖一一挑起乞丐的臉,湊在月光下沈驚遊辨認出有幾個正是這兩年官府緝拿的凶犯。
是在告示裡經常出現的貨色。
手起劍落,將一些榜上有名的人解決,沈驚遊冷睨著剩下幾個乞丐的臉,厭倦地揮了揮劍,將血珠子甩在對方身前的地上。
“滾。”
剩下的活著的乞丐屁滾尿流地爬過寂靜長街,跑動時身上掉落的銀子東一塊,西一塊,何止五兩,至少有五十兩。
沈驚遊收了劍,彎下腰,撿起那些金銀。
他用衣擺兜著銀兩,重新走了一遍長街,經過一戶人家,若是貧苦,便將衣擺裡的金銀扔進去一塊。
走到街尾,撿來的銀兩正好扔完。
街尾沒處在黑暗中,月光流瀉籠罩,亮如白晝。
此時的薑芙蕖在船艙裡翻了個身,嘟囔了一聲,一旁守夜的石榴便替她蓋好錦被,吹滅了船艙中的燈。
薑芙蕖深陷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