額頭的冷汗垂到眼睫,滴到眼睛裡,澀痛。
他渾身顫抖,射出去時偏離了一分,射到了匕首的刀尖。
精鐵相擊發出清脆刺耳的聲響。
陸梟手腕被震的發麻,匕首甩脫四五米,猛地回身!
見是李茂,冷笑兩聲,隻覺得荒謬。
這就是那個口口聲聲說愛阿寶,要和阿寶成婚,要幫阿寶報仇的男人。
方才那一箭分明是朝著咽喉。
那些對著阿寶的承諾,是一件也沒有辦到。
對方那滿眼恨意讓李茂渾身悚栗,像踩在刀尖上舞劍,剛才他踏錯了一步,滿盤皆輸。
“不是的。”
他驚惶搖頭,雙手在半空中擺動,像是說服彆人也在說服自己。
“不是的,沒有想殺你,我是……”
“我是……”
李茂抬眸,沈驚遊憔悴的模樣像是淬了毒的劍刺入咽喉,對方的墮落,是比阿寶性命,比他的性命還要高上一等的東西。
“殺了你全村的是我,沈驚遊根本就不在北疆,那時候他忙著哄女人。連銀大王被割了頭他都沒有想過報仇。我恨他,我對他恨鐵不成鋼,對!對!就是這樣!”
李茂從語無倫次到言語生硬再到精神堅定。
他眼神泛著冷,“就是這樣!”
再次強調,“他辦不到的事情,我就是他的手腳,我要幫忙辦到!他是我的爺,我的主子,不能沉溺於兒女私情,不能不關心沈家軍的一切。是,就是這樣!”
陸梟大腦有瞬間的空白。
手裡正揪住沈驚遊的衣領,對方眼神渙散,毫無鬥誌,甚至存了死誌。
簡直是團爛肉。
“阿寶,你的仇人是我不是他。是我做的,那個村子裡的人不是什麼好人啊!”
“有個醜八怪,穿著一身紅衣服,好醜啊,她那麼大的年紀穿著紅衣服,死的時候還抱著一個紅蓋頭。到底誰會娶她啊!”
“還有個小丫頭,三四歲,居然會用刀刺馬腿,這麼小的年紀,就會動手,長大了豈不是要殺人!”
“那個老村長更可笑,拉著一個傻子往村口的方向跑,還說要找個姓陸的,誰來也沒有用!他們助紂為虐,誰來也沒有用!”
“最可惜的是個老奶奶,被嚇死的。我本來是要饒她一命……”
李茂比劃著,一本正經,“可是窮山惡水出刁民,她能是什麼好人?”
“阿寶,”
他往前走了一步,“你被騙了。你的錢送到那裡,也被他們吃了搶了,他們殺了我最喜歡的白虎,他們那邊的人把白虎的頭剁了掛在村口。那隻白虎救過我的命,我要報仇。”
“阿寶,天真不好,到處都是壞人,他們都是壞人啊!隻有我是好人,隻有我會對你好!”
陸梟,“……”
對方口中說的,是紅姑娘,花丫頭,村長,二傻子和洪奶奶。
是孤兒陸梟能夠存活的朋友,親人。
陸梟緩緩站起,沈驚遊已經因為失血過多昏了過去。
知道自己誤會了,陸梟還是感覺到了暢快。
殺錯了人也很暢快,因為沈驚遊是李茂重要的人。
大家要共沉淪。
他走向李茂。
先脫了身上的粉色衣衫,再弄亂了女人發髻,聳了聳肩膀,骨頭發出噶擦的清脆聲響,扯了臉上的人皮麵具,重新找回自己的聲音……
“李茂,你可真是個蠢貨。”
“阿寶?你說我是阿寶?”
“阿寶早就在北疆回京城的路上和你們失散了。”
“從那天開始你就沒有見過真正的阿寶了。”
“你表明心跡的那個人不是阿寶,是我。”
“你想要成婚的那個人不是阿寶,是我。”
“你從牢裡救出來的可憐的人不是阿寶,也是我。”
“你沒有上當受騙,你是自己騙自己。”
“最後,”
“真正的阿寶從來沒有喜歡過你,是你,自作多情,作繭自縛。”
陸梟欣賞著李茂臉上一寸寸碎裂的表情,隻恨不能傷他更深。
“你從小無父無母,被毒婦人渣養大,品行端正是沈驚遊,不是你。你崇拜他,不喜他被汙染,對他做儘了惡事,今日就是你的報應。阿寶?阿寶?做夢也不可能夢到阿寶。”
“今天不是我殺了沈驚遊,是你害了他。假若你不頂著他的名頭做事情,我何苦要刺他兩刀。不過,這興許也是沈驚遊的報應,誰知道他從哪裡欺負了人呢?”
李茂端詳著陸梟,瞧見對方從嬌小圓臉的阿寶變成一個高大俊秀的男人,輕笑了聲,右手撫摸眼睛。
看錯了。
爺受了傷,他又擔心又著急看錯了。
剛才差點殺了阿寶,心緒受影響,所以看錯了。
阿寶怎麼可能不喜歡他呢?
阿寶怎麼可能會這樣對他?
阿寶是最好的夫人,是最好的姑娘,是要和他攜手走過一生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