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驚遊在北疆城樓上痛到昏厥,直到死去,再醒來,發現自己的身體變小了。
完全死去之前,他聞到了一陣淡淡的茉莉花香。
那花香拂過他的發,在他的側臉停留,最後握住了他的手指。
其實,他很想回應。
可總是差一點。
他們為什麼總是差一點呢?
再醒來,是十歲的沈驚遊。
真真切切地自己重生,他才體會到來世燈這三個字有多麼大的重量。
死去之前,得病的事被陸小洲發覺,陸小洲快馬加鞭回了一趟京城護國寺,為他點亮了祈福燈。
“主子,聽說這燈很管用的,我一次點亮,所以主子的病會好。”
陸小洲強顏歡笑的表情還印在腦海,而他與當初的陸小洲卻隔了一世。
醒來時,他在練武場,這一世的陸小洲就在跟前。
那種恍如隔世的陌生,沈驚遊反應了整整三天才完全適應。
他終於意識到自己重生了。
周圍是故人,又是新人。
怪不得芙蕖總是會用那種複雜的眼神望著他。
因為他是他,又不是他。
沈驚遊不禁笑了笑。
這一笑就犯了錯。
他忘記這是練武場,忘記不能笑了。
後背受了重重一鞭,他被打的跌倒在地,練武場上的塵土包裹著少年的身體和傷痕。
許久,他踉蹌起身。
這種傷勢在他曾經遭受過的其他傷勢來說,簡直不值一提。
可少年時受這種傷,能猜測動手之人的毒辣。
虧他曾經以為這是教誨,是試煉,分明是控製,是無情。
“嬉皮笑臉!沈家軍若是落到你手裡,才是真的廢了!”
壯年的沈平章穿戴薄甲,手持馬鞭,用染了他血的鞭子對準他。
沈平章驚訝於對方能忍傷的程度,又對沈驚遊冷淡的表情不滿。
什麼態度?
君子立世,怎會用這樣仇恨的眼神看父親?
沈驚遊,“……”
沈驚遊於是在這種與人交往,尤其是可以猜到對方目的的交往中再一次體會到他重生了。
他走過去,趁著沈平章不備拽過馬鞭,小跑著準確找到這一年這一天拉到練武場一百匹馬之中的戰馬,翻身上馬,勒著韁繩,夾緊馬腹,放低了身體,肆意張揚地衝出練武場。
“沈驚遊,你回來!這個紈絝!你們還愣著乾什麼!把沈驚遊給我追回來!看我不打他三十軍棍!造反了!”
沈平章氣急敗壞的聲音就在耳後。
沈驚遊策馬奔騰時,陰險的李茂、精明忠心的陸小洲,老實人顏烈都站在圍欄外,看到他躍馬而出的瞬間。
他的衣擺被自由的風吹起,四蹄與他,都在空中,收回視線,平穩落地,繼續向前。
驚訝的臉在他眼底劃過暢快的暗影。
隨即,是馬蹄奔騰,將大地踏的震動的,要抓他的追兵。
但怎麼可能追上他呢?
儘管是十歲的身體,可他是二十四歲的沈驚遊。
是刻意挑選的戰馬,刻意欺騙的路徑。
他們走了另外一條路。
沈驚遊騎著馬去了護國寺。
站在祈福殿前,他祈求法塵高僧讓他多點一盞祈福燈。
未認識芙蕖前,他已經為自己的奶嬤嬤點了祈福燈。
他想為芙蕖點一盞。
法塵頗為動容,麵前十歲的少年眼眸裡有他看不清楚的緣分轉動。
隻是……
沈驚遊盯著自己未一次點亮的燈,臉上的表情裂開。
悲痛無奈的神色蔓延在稚嫩的臉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