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青鬆感覺渾身都有螞蟻在爬,遍布了全身皮膚以下的每一寸位置,而他卻是一動也不能動。
時間,七點四十五分,地點,直升機起降場,麵前是山穀東麵,太陽剛剛從山頂那裡露出一半來,營地裡的霧氣在慢慢散去。
這裡被當做新兵隊列訓練場,混凝土鋪設的起降場,是屬於直升機基地的。但直升機中隊現如今還是一個空架子,因此閒置下來。
軍姿,是一切隊列動作的根本,是軍人的基本形態姿勢。不管哪支部隊,新兵入營第一件事,就是站軍姿。
一個兵好不好,看軍姿,一個乾部好不好,看軍姿。一支部隊的精氣神看軍姿,一個連隊的士氣,看軍姿,一個班的精神風貌,看軍姿。
還有番號,喊番號。
今天是第三天,沒有喉嚨不沙啞的。很多新兵都吃驚地發現——原來自己的聲音可以去到那麼高的一個分貝。
站軍姿非常的痛苦,這對新兵蛋子來說,要保持一動不動的按照標準要求的姿勢半個小時以上,絕對是一件前所未有的痛苦的事情。甚至直到以後進行了其他隊列動作的訓練,他們也是談定軍姿色變。
所謂站如鬆坐如鐘,最難的不是動,而是不動如山。
楊青鬆咬牙堅持著,額頭已經在冒汗。要知道,這可是寒冷的冬天!
李牧一路巡視過來,走到楊青鬆這個班身後,慢慢的打量著。走到楊青鬆的身後,李牧站住了腳步打量了一陣子。
忽然的,李牧抬腳輕輕地踹在了楊青鬆的膝蓋窩上。
楊青鬆猝不及防,膝蓋一軟,差點就跪下去!
怒起,楊青鬆下意識回頭看,看見李牧頓時手忙腳亂地回到位置上站好,雙腿繃得直直的,將力量集中的膝蓋上,堅決不能再讓領導給踹倒了,臉色也漲得通紅起來。
楊青鬆的班長連忙走過來向李牧敬禮,李牧回禮隨即擺擺手,班長就省去了報告的環節。不過,班長看楊青鬆的目光是帶了殺氣的。
丟人。
丟的是一個集體的人。
二十七歲的上士班長,麵對比他還小一歲的副領導,肝膽都在顫抖。任誰知道新兵營的一日生活製度是副領導親自擬定的,心臟都會顫抖。任何士官都是接受過教導隊集訓的,教導隊的生活可以用一句話來形容——最舒服的日子是昨天。
這句話也是某特種部隊引以為傲的口號,繼而在整個軍區部隊裡宣揚開來。
這些經曆過最殘酷的教導隊集訓的士官班長們,都在心疼這些新兵蛋子。從老百姓到軍人,角色的轉換絕對不是著裝上的改變而已。一個動作一個眼神,哪怕是一個細微的表情,都得按照軍規來。
楊青鬆臉上火辣辣的,心跳飛快,他已經可以預示到班長會怎麼懲罰自己了。丟人,丟了整個班的人。
打罵體罰是不被允許的,但經驗豐富的士官班長們,是有一千多種辦法在不違法規定的情況下,讓新兵蛋子們叫天不應叫地不靈的。沒點本事,當不了班長。最起碼,底下的兵是不會服氣的。
要說不後悔那是假的,楊青鬆也不是完全不了解部隊,他是做了功課的。因此他深刻地體會到,這個107團和其他部隊真的不一樣!其他部隊絕對不會駐紮在深山老林裡,其他部隊的新兵訓練也絕對不會這麼殘酷!
難道是,那些退伍回家的人欺騙了自己?
要命的是,那個年輕的副領導在大會上說,107團隻會留下三十人。一百零八名新兵啊,居然要淘汰掉三分之二多。
毫無疑問,被淘汰掉的即使不會被退兵,也會被打上次品的標簽。都是大老爺們,都是一顆腦袋兩顆蛋蛋,誰也沒比誰多長個蛋,也誰也沒比誰多長隻手。彆人行,你為什麼不行。
繃緊了全身,楊青鬆用一種近乎悲憤的意誌堅持著,心裡不斷地告訴自己,堅決不能再讓人踢到,堅決不能!牙齒是緊緊咬在了一起,渾身繃緊到在輕微發抖。
“本來是半個小時的,因為某些同誌不認真,我決定延長時間,加半個小時!”新兵一連五班長如此說道。
楊青鬆心中更加的悲憤和羞愧了,某些同誌,說的不就是自己。那種讓戰友一同受罰的感覺,非常的折磨人。
時間一分一分地過去,太陽越來越高。其他班開始踏步喊番號,隨即休息幾分鐘,然後展開其他隊列動作的訓練。新兵一連之中,唯有五班還在定軍姿,木頭一般杵著。
慢慢的,楊青鬆的眼中溢出了眼淚。
“眼睛瞪大!脖子貼緊後衣領!手型捏好!”五班長不斷提醒著動作要領,鷹一般的目光掃視著新兵蛋子們。
都咬牙切齒屏氣凝神堅持著。
“一人犯錯全體受罰!你們要記住!在部隊,集體至上!什麼叫做集體意識!用你們最熟悉的話來說,就是有福共享有難同當!隻要有一個人犯錯!你們都要接受懲罰!”五班長擲地有聲地說道。
新兵蛋子們聽得呼吸加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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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有不忿的,憑什麼他犯錯我也要受罰,不公平!
隻能心裡想想,不是一般人敢當著班長的麵說出來,事實上隻敢在心裡想想。而在不久的將來,他們就都會明白和習慣,一人犯錯全體受罰是多麼正常的事情!
培養新兵蛋子們的集體意識有很多種辦法,基層連隊乾部骨乾們永遠都會選擇最簡單粗暴的一種——一人犯錯全體受罰!
“我不需要理由!你們也不要強調理由!要你做什麼!你最快速度最高標準給我做好!不讓你做什麼,就是刀架在脖子上你也不能逾越一步!”五班長像一頭惡狼,吐沫星子就要噴到新兵蛋子們的臉上。
五班長的話引起了邊上正在和李啾啾說著什麼的李牧的注意,便看過來。
李啾啾說,“軍區教導隊過來的,叫李明濤。”
“挺不錯的。”李牧點頭表示認可。
正想說什麼,突然,李啾啾看到五班那邊,一個兵直挺挺地朝前倒下去。標準的軍姿是重心落在兩個腳掌上,而不是腳後跟。因為如果重心落在腳後跟上,是站不了多長時間的。
五班長李明濤眼疾手快一個健步上去,接住了暈倒的楊青鬆。但見楊青鬆嘴唇發白雙眼緊閉呼吸遲緩,渾身都繃得緊緊的。
李牧和李啾啾二話不說大步走過去。
那邊,一直在待命的團醫療隊的人馬上抬著擔架衝過來。
看見李牧和李啾啾過來,李明濤急忙問好,心裡也是比較緊張的。本來訓練強度就很大,延長定軍姿的時間幾乎是挑戰了新兵們的承受底線。他也是擔心受到責罵的。
李牧蹲下去快速檢查了一下,隨即對軍醫說,“疲勞過度,加上精神高度緊張造成的昏迷,把他抬下去喂點葡萄糖,休息一陣子就沒事。”
“是。”軍醫便招呼著兩名衛生員把楊青鬆給弄上擔架抬走。
李明濤在李牧和李啾啾麵前站好,軍姿拿捏得標準標準的,等待訓斥。
看了李明濤一眼,李牧又打量了一下其他新兵,隨即說,“繼續訓練吧。”
“是!”
李明濤鬆了一口氣。
李牧和李啾啾舉步走開,李啾啾低聲說,“前期的訓練強度,是不是往下降一降,這才第三天,已經昏迷了五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