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曾經在南陽寶地中,消化了無儘雜念的青花而言,這事情真的很簡單。
問題就出在當時主仆二人商量的那個法子上麵。
也就是以妖魔之魂為囚牢,強行鎮壓雜念。
青花習慣性的用了同樣的法子,然後就發現了不對勁的地方。
在她將桃源山莊內的冤魂凝聚成類似“妖魂”的東西後,它們便開始主動向外麵遊蕩,開始消化起了南洪,乃至更遠地方的,那些被埋藏在水域內的身隕殺劫之魂。
一變十,十變百……事情很快就失控了。
與其說她是在消解怨念,不如說是在養蠱,整個過程根本就和她沒了關係,完全就是那些死過一次的修士們,以怨魂的方式,再次於肉眼不可見之地,來了第二次生死搏殺。
隻有勝者,才有資格融入鎮獄金身當中,化作最純淨的魂念。
世間難事,莫過於時光倒轉。
青花給了這些亡魂們恩怨皆消的機會,勝者複仇,敗者……敗了就連怨魂都沒了,自然也就消仇了。
此乃真正的大功德。
即便有旁人也想走這條路,也得一個一個亡魂的去渡。
在鎮獄金身這般帶點妖魔氣息的古怪法門加持下,洪澤的十萬年殺劫,最後在短短時間內,變成了一個人的補藥。
“……”
沈儀的沉默震耳欲聾。
這本該是他的機緣。
畢竟那法子乃是他為數不多的幾次,靠自己琢磨出來的東西。
什麼狗屁仙法,這才是真正的升仙法!
他沈某人開創此法,該有成仙之資!
“算了,你先去吧。”
沈儀悵然歎息,有的東西錯過了就是錯過了,很多時候,選擇就是比努力更重要,甚至比麵板都重要。
罷了,自己以後好歹也算是上麵有人了。
不如想開點……奶奶的,想不開啊。
“主人——”
青花總感覺主人今日有些怪怪的,但事情比較緊急,她還是輕聲道:“青花走不了,我被盯上了。”
天際的金光逐漸黯淡下來,雖然這條路已經深深刻在了她的腦海中,但這逐漸恢複正常的天幕,好似在宣告著什麼。
就連四洪有名有姓的修士,都是麵露疑惑起來,直到現在,他們仍舊是沒能在金光帷幕間,看見那尊功德仙的身影。
“嗯?”
仙輦之上,沈儀倏然蹙眉,也顧不得旁邊還有幾位宗主的存在,徑直接管了青花的身軀。
再睜眼時,視線中已經是那清澈了許多了桃源山莊,他緩緩站起身子,太久沒有過類似舉動,這種十餘丈高的視角還讓沈儀有些不太習慣,且這身軀也羸弱的有些過分了。
在進入金身法相的瞬間。
沈儀便是感受到了青花口中的被“盯上”是種如何恐怖的滋味。
仿佛有刺骨的寒霜覆滿了身軀,又像是被一柄柄鋼刀抵住了後腰,若是再踏出一步,就會被徹底斬成碎塊。
“呼。”
沈儀調整著呼吸,像是猜到了什麼,奮力抬頭朝天上看去。
下一刻,便是以他如今的見識和經曆,也不由得渾身一緊。
隻見在偌大的天穹之間,那頭恐怖的白犀牛已經徹底蘇醒過來,腳踏四洪之地,寬闊的頭顱垂下,那枚巨大的眼瞳,仿佛能容納天地。
此刻,這枚眼瞳距離沈儀隻有不足千丈距離。
瞳中也僅有這具十餘丈高的暗金身軀。
白犀牛沉默如死物,就連呼吸也無,它隻是緩緩的壓下頭顱,便好似有四洪之水傾覆在了沈儀的身上,將他強行重新鎮壓的坐了回去。
鎮獄金身的神情愈發漠然,就宛如它體內的那尊白衣勝雪的翩翩公子,咬緊牙關,一雙眼眸中凶戾難言,卻沒有任何的辦法。
功德仙,功德仙,上了仙庭你才是仙。
在此之前,坐下!
白犀牛並未說話,沈儀的心間卻莫名有了這樣的感觸。
他直視著那枚巨大的眼眸,長長吐了口氣,最後閉上了眼睛。
好歹也是做過柏雲縣差役的人物,這般簡單的道理,其實很容易就能想明白。
洪澤乃是那位仙人的轄域,是仙庭令他看管的封地。
那麼,在這種情況下,南洪出了一尊靠著消解怨念與殺意而成的功德仙,意味著什麼?
在你的看管下,哪裡來的這般殺劫,哪裡來的諸多怨念?!
就好似縣官的城裡出了個開棚施粥的大善人,救活無數饑民,避免遍地餓殍,善名遠揚,傳至朝廷。
而這縣城本還是富庶之地。
讓朝廷知道了這善名,難道還要誇讚你這位縣官管得好不成。
沈儀首次在這白犀牛的眼裡看到了一絲懼意,法寶肯定是沒有情緒的,這懼意必然是來自它身後的主人。
自己能以地境圓滿的修為,讓一尊真正的仙人感到了恐懼。
說出去好像還蠻值得吹噓的。
沈儀唇角罕見的流露出一絲無奈,認清了金身被囚困於此的現實,事不可為,掙紮無用。
但哪怕對仙庭不熟悉,他就不信了,這洪澤大仙敢對一尊引起了上麵注意的功德仙出手。
事情也確實如沈儀所料。
在看見金身坐回去以後,白犀牛便是停止了頭顱的壓下,重新歸於天際,陷入沉睡……哪怕睡了過去,照樣睜著一隻眼,盯著桃源山莊。
想必是那位仙人,還沒有想好如何對待這位未來的“同僚”。
南洪七宗之上,仙輦間。
葉鷲揉了揉脖子,收回目光:“難道又是那狗東西在搗亂?這功德仙還在等什麼,這不趕緊趁著金光未散上天,難道要等著仙庭忘了他麼,怪哉!”
洪澤又不是什麼大地方,即便是十萬年殺劫湊出來的功德,對於仙庭而言也算不得大事。
想要食一份好仙祿,當然要趁熱打鐵。
其餘幾位宗主也是緩緩蹙緊了眉頭:“是有些奇怪。”
眾人前方,沈儀眼眸中重新有了神光,他安靜注視著天上的金光徹底消散,用那沒有起伏的嗓音喃喃道:“怪嗎?”
“好像是有一點。”
沈儀深吸一口氣,掩住了深邃眼眸中的波瀾。
斷人錢財,如殺人父母,更遑論是斷人仙途,雖還未見過麵,但這仇可結大了。
“嗯?”
葉鷲有些疑惑的看了過去,不知為何,先前真動手殺人時都從容淡定的沈宗主,此刻這嗓音裡,怎麼讓他聽出了一抹森寒的殺機。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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