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德寺還如從前一般熱鬨,信徒香客人潮擠擠,池真真等人在山門處下了車,排了會兒隊才得以進門,與知客僧說要見住持,卻被婉言拒了。
住持佛法精深,來寺裡上香的人哪個不想見一見住持,求他老人家解厄除難,最好能再指點迷津,可若人人一來就要見住持,那再來十個八個住持也忙不過來。正德寺是皇家寺院,尋常人布施得再多,也難見住持一麵,燕京城裡的名門望族來了,亦要看大師願不願意相見,池真真隻是長得好看,出家人行事可不看臉。
沒辦法,池真真隻得又抬出自己是池閣老後人這個名頭,知客僧立時眼光微變,她麵上極力維持著淺笑,實則心裡大大歎氣,果然,她不出門交際是對的,這段時間她一定不時被人談論,連出家人也知道她的事。
來都來了,池真真隨大流上香拜佛,還仔細問了如何為親人點長明燈,要捐多少香油錢才行,親人們的法事早由唐桓大辦過,她也想多儘一些心。知客僧來請她後頭敘話時,她已經問到高僧念經與尋常和尚念經有什麼區彆,將當值的僧人問得麵沉如水。
路過寺院中的參天大樹時,池真真想起上回來正德寺,是與崔夫人相約在此,轉眼大半年過去,世事變遷,上一任指揮使卸任,檀寧轉了正,崔夫人現今不知如何了,池真真還記得她的女兒叫彤彤。
阿音與金鶯並未跟進住持的禪院,隻在寺中隨喜,池真真與施娘子走進禪房,看到一位眉毛胡子全白的老年僧人,他穿的是最普通的青色僧衣,示意兩人在蒲團上坐下。
雲雀在屋頂飛過,留下清脆的鳥鳴聲,住持看了一眼窗外,轉過頭對池真真道:“還未到雲雀飛來的時節,施主今日來便碰上了,必是有些緣法。”
池真真心中忐忑,並不太想聽什麼緣法,今日來此有些草率了,萬一這位是得道高僧,能看出她身上的奇異之處可不妙。
“大師,我今日求見為的是紅塵俗事,莫怪莫怪。”
“請說。”
池真真看了施娘子一眼,由她給住持講解來意。
施娘子氣質清冷,所說內容卻與錢字脫不了乾係,來之前兩人商量好了,願與正德寺合力開一間專供佛前供奉用紙的紙坊,且一應事務由正德寺說了算,她們隻管把紙做好,每年分成多少也是寺裡說了算。
如此誠意等來的卻是住持一句:“出家人不理紅塵俗事,施主莫要再提。”
他看出池真真想靠的是皇家寺院四個字,有正德寺出麵,以後紙坊開起來,再有人想對付她會有所顧忌。
這是池真真能想到的最好的辦法,她曾想過借太子妃的名義再把生意做起來,可總是依賴太子妃總歸不好,至於唐桓那裡,她看得出來他想讓她從此後走貞靜賢淑的路子,做生意開鋪子甚至要出遠門的事,她提也未提。
池真真有些後悔,住持見她定然想聊與池閣老有關的事,可她沒有問一聲當年二人有何淵源,直接就談起了生意,想必住持對她已無好感。
可她內心裡並不情願拿池閣老來拉好感,再次費力勸道:“大師,您考慮一下,這樁生意,不對,這次合作百利而無一害,佛緣香已然有了名號,也可為寺中用度省下一筆。”
住持並不心軟,說道:“施主,請回吧。”
能看在池閣老的麵上見池真真,已經足夠念舊,铩羽而歸,池真真有些氣餒,回去的路上她已緩過勁兒,安慰起了施娘子:“萬事開頭難,咱們算是第二回開頭了,大和尚不答應也沒關係,我先尋個合適的地方,總得做些準備。”
施娘子輕笑道:“我還沒勸你呢,你倒來勸我,這件事你不用管,我早想好了。”
至於是哪裡,她卻沒有說。
池真真渾身舒泰,大大鬆了口氣道:“辛苦先生,我還要為了池小誌的事忙兩日,待給他找先生的事情定了,咱們一起去瞧瞧你尋的地方。”
池小誌今日穿戴一新,提著段氏備好的禮物,神情卻有些惶恐,不像是去見新先生,而是要被先生提問打板子。
“我不想找先生了,紫雲書院的先生已經不錯。”
他擰著眉毛拖著步子,跟在池真真身後低聲抱怨。
段氏走得靠前,並未聽說兒子說了什麼,回身催促他往前去,已經到了裴狀元家門口,哪怕他們今日是借這個地方與未來的先生初識,那也是沾了文曲星的光。
“真真,那位楊大人真的能教好小誌?”
池真真哪裡知道,她有點不太想麵對楊維柯,心裡還在想再去正德寺一次,所謂精誠所至,金石為開,遲早磨得住持同意。
“嬸嬸,楊大人能不能教好小誌我不知道,你再揪他的衣裳就要揪壞了!”
段氏忙鬆開池小誌,方映畫已經快步迎出來,先與段氏二人打過招呼,才挽著池真真的手挨著她說話:“今日可不止給小誌相看,你懂得的!”
池真真不由甩開她,說道:“方姐姐,我正有事想同你說。”
她正要將自己想招婿入贅的理由擺出來,便聽身後又有動靜,原來楊維哥與她前後腳到了。
上次他們在街上匆匆一晤,池真真甚至沒看清楚他有幾隻眼睛幾個鼻子,今日再見,他沒有穿官服,瘦高身形穿了件藏青色的常服,頭發規規矩矩地用玉扣束著,劍眉星目,竟是樣貌不俗。
池小誌悄悄看了幾眼,不知為何,隻要對方不長著裴文柳的臉,他便沒那麼怵,心中生出的是對先生的敬畏。
楊維柯早知自己將收一位弟子,至於站在一旁的池真真,他起先並未在意,而是好好打量了一番池小誌,見他眉清目秀,周身並無歪邪之氣,心中有些滿意,讀書要看天份,隻要心中有正氣,學識慢慢教就是。
直到裴文柳鄭重地為他介紹了池真真的身份,他才醒悟過來,眼前這個婀娜的女郎是好友讓他相看的人。
池真真將頭低垂,假作不善言辭,段氏殷切地說著好話,希望先生不要嫌棄她這個不爭氣的兒子,池小誌想反駁一二,卻又不敢造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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