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愣,直覺地循著凝視目光的來源看去,就在前方不遠處,樹影交錯、晚霞映照的庭院小徑上,站著一抹纖細淡黃色的身影。
是她——方才在市集裡徹底震撼他的少女,即便兩人隔了一大段距離,他依舊能感受到那股專注的、仰慕的、一瞬也不瞬的凝視目光。
她在這,就在這,距離自己這麼近的地方……
“淩霄!你就聽我一次,就當是接下一個大工作,彆想這麼多!”李天祿沒有察覺到他的異樣,急忙忙開口勸道“她被魏大人從小寵到大,性子難免有些刁,但換個角度想,她也是因為太仰慕你了,才會費了這麼多心思要留你下來,我說你不如——”
“我留下。”淩霄毫不猶豫地開口。
“嗄?”李天祿一愣,反倒被淩霄的毅然決然給嚇了一跳。“淩兄,你真的改變主意了?”
淩霄點點頭,向來晶亮的黑瞳變得更加熾烈,幾乎迸出青色的火焰,心中燃起了難以言喻的興奮與渴望,喃喃自語道
“我留下,因為我找到想畫的人了……”
為了展現誠意,魏紫蘿早已差人在南院新整理了兩個房間,一間充當淩霄的房間,另外一間則是畫室;畫室內布置得幽雅宜人,還擺設了各式各樣從京城知名畫坊選購的丹青、筆墨,絹布,房間四周還點著薰香,一切隻希望淩霄有賓至如歸的感受。
住進魏府已經三日,但淩霄畫架上的絹布,依舊一片空白,原因是魏紫蘿始終不願靜下來讓他開始作畫。
“淩畫師,你說這件新衣裳好不好看?畫成畫像一定很美對吧!我很喜歡,可是爹喜歡我昨天穿的那件白色衣裳,你說該怎麼辦呢?”
“畫師,我爹爹希望你幫我畫一張正在撫琴的畫像。”
“畫師大哥,我還想要一張可以懸掛在自己房間的畫像,你說哪一種姿勢比較好看?”
諸如此類的理由,從兩人在畫室裡第一天就開始重複上演。頭一日,她反複換衣裳、反複來回進出畫室,將時間完全浪費在她無法決定要穿哪一套衣服上。第二日,她將古琴、琵琶、簫帶進了畫室,將所有樂器演奏了一遍,最後還是沒能決定。到了第三日,她更乾脆了,以身體微恙、氣色不佳為理由,暫時不作畫。
淩霄心裡雖然覺得不耐煩,卻沒有多做表示。
他並不是沒有遇過類似的情況,以往找他過府畫圖的女人,無論是官家千金、富豪嬌女,或是富孀寡妻,總會想出一些奇奇怪怪的花招。美其名,是想加深他的印象,刻意顯示自己的與眾不同,但真正的目的,不過就是為了美化即將發生的風流韻事。
畢竟,會親赴淩府找他畫圖的女子,社會地位多半不高,亦或是根本不在乎世俗的目光,但若是能請淩霄到府畫圖,一來隱密性提高,免去了人言可畏的危機,二來她們刻意留住淩霄、拉長了作畫的時間,因此就算和俊美無儔的畫師發生了什麼,那也是日久生情、兩情相悅,和那些在淩府畫室內匆匆成就的魚水之歡,是怎麼也無法相提並論的。
兩者之間真有不同嗎?或許,但這些與他無關,因為他隻是一個畫師,將一個一個女人、用丹青將她們的美麗留在絹布上的畫師,如此而已。
帶著平靜的心情,淩霄踩著沉穩的腳步在魏府裡走著,既然魏紫蘿今日不打算出現,他決定到南院以外的地方走走,心裡帶著一絲尋找黃衫少女的期望,仔細檢查在路上遇見的每個人。
經過這三天的觀察,他可以確定黃衫少女並不是魏府的奴仆,至少不是南院的奴仆,因為他仔細看過了,不管是在南院打掃、送膳的奴仆,或是跟在魏紫蘿身邊的貼身奴婢,沒有一個是黃衫少女。
她到底是誰?和魏府是什麼關係?如果她不常在南院裡走動,又會在哪裡出現?自己又該去哪裡找她呢?
在這三日之中,當淩霄獨自一人在畫室的時候,他不隻一次拿起筆、試著想憑藉著記憶,在絹布上畫下少女的模樣,但很奇怪,明明她是自己腦海中清晰無比的影像,他卻怎麼也無法將她畫出來,這股奇特的挫敗感讓淩霄產生了前所未有的焦慮。
莫非,是因為自己這些年畫圖、眼前都必須有一個真實的人站在那裡,他才能準確畫出對方的神韻和風采?所以,即使黃衫少女在自己的腦海中再怎麼清晰,他還是無法將她畫出來?
若真是如此,那麼他一定要找到那名少女!因為她有一股特彆的神韻、一種特彆的眼神,他想要將那種融合了天真、滄桑、悲哀、喜悅的眼神,完完整整的留在他的絹布上。是的,不管得花上多少時間,他都願意,這是一場挑戰、一場畫師對自我的挑戰,看他是不是能將見到少女時,心中感受到的激昂澎湃的情感,忠實完整、毫無一絲保留的呈現在畫作裡。
“你到底在哪裡?”淩霄喃喃自語,從南院一直走到魏府的花園裡,中途遇到了不少魏府的仆役,依然沒有一個是黃衫少女。
又過了好一會,淩霄走得倦了,他在涼亭旁停下腳步,才剛坐下,魏府的奴仆就立刻端上了茶水和點心。
“畫師,請用茶。”一名女婢彎身為淩霄倒了一杯熱茶,同時奉上了點心,然後恭恭敬敬地退下了。
“等等。”淩霄開口喊住她。
“畫師,您有什麼吩咐嗎?”女婢的臉頰泛起一絲微紅,把握機會多看了俊美的淩霄幾眼。
“我剛到這裡的第一天,曾經看過一名身穿黃衫,年齡差不多十六、七歲的女子,身子纖細、個兒不高,有一雙很亮的眼睛,不知她是魏府的什麼人?”淩霄決定直接打聽。
“十六、七歲穿黃衫的女子?”女婢認真想了想,最後搖搖頭“我不記得府上有這樣的女孩子。”
“沒有?或許不是奴仆,是府上的客人、或者是遠房的親戚?”淩霄再問。
“這陣子魏府最尊貴的客人,就是畫師您,再也沒有其他的客人了。”女婢笑了笑。整個魏府都知道小姐為了淩畫師下了多少功夫,絕對不可能讓其他客人在這個時候住下打擾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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