共工急了:“柳兒,你身上還有傷,這次又立了大功,早就功過相抵,兩清了……”
相柳站起身:“義父……軍規既然已立,就該嚴格執行,否則難以服眾。我身為軍師,又是您的義子,更應以身作則,將來才能禦下,以儆效尤。”
句龍沒料到他竟要這樣做,心中有些懊惱,卻又嘴硬道:“你說的好聽,若不是今天捅出來這件事,你也不說應該罰你……”
“你怎知,我此番不是專程來請罪領罰的?”相柳輕嗤一聲,“所以我不急著療傷,就是準備等鞭子打完了,再一起療傷。”
句龍:“……”
說著相柳便徑直出了營帳,向軍營中央的處刑台走去,自請受罰。
句龍人傻了。
他站起來追了兩步,想攔住他,口中喃喃道:“他……”
共工歎了口氣,對句龍說:“龍兒,你還是不懂。”
“他先前知情不報,就是不想責罰簡生,畢竟簡生為了義軍的大業,割舍了自己的個人幸福。”
“如今簡生已戰死,此時說出這件事,人們也隻會為他惋惜哀歎,不會去計較他有沒有違反軍規。”
“而他若是瞞下來自己知情,我們也不知道。可他選擇坦誠此事,還要替簡生受了軍法,就是想全了軍規嚴明,又能全了袍澤之義。”
“……”句龍沉默一會,懊惱地撇撇嘴,“他真是八百個心眼子,慣會收買人心。”
共工搖搖頭,氣笑了“收買人心?我看,這是他的處世原則。”
“他雖然是妖族,但卻比我們很多神族都重情義。以他的聰明,他若是真的想收買人心,又怎麼會在大荒中神憎鬼厭,又怎麼會收買不了你這樣的傻子?”
句龍被親爹當麵罵傻子,忍不住跳起來說:“爹!我到底是不是你親兒子!”
共工無語搖頭:“我也懷疑,你這性子,當真是我親兒子麼?”
“爹?!”
“你難道真的不清楚,他之所以任由世人汙蔑是為什麼?就是為了替為父引去敵人大部分的注意力。”
“我好歹是個神族,又是神農舊人,他們為了名聲,明麵上也不會太為難我。可他是妖族,又和神農故國沒有半點關係,不光是軒轅人欲除之而後快,就是中原那幫人,為了表忠心,也會拿他泄憤。”
句龍不是不知好歹,他隻是仍然在嘴硬的找補:“父親救了他的命,他怎麼回報都是應該的。”
共工苦笑一聲,搖頭歎息“我當年救過的人那麼多,可這些年裡,咱們過得這麼難,隻有他來回報我。那麼多人不報我的恩,你怎麼不去說?”
句龍啞口無言。
“我不過是看中了他的才華和品行,給了他一個施展的空間,他就如此回報我。”
共工正色道“這次義軍陷入絕境,我不得不舍出一股人馬,斷尾求生。我的本意是由你去孤軍誘敵,去做斷掉的那一尾。”
“但是他不同意,他執意要自己去。他說,隻有他去,才能最大限度地保全更多人。”
“他也的確做到了。他帶出去的人,活著帶回來了一大半。”
句龍頓時無話可說。
共工厲聲質問道:“若去的是你,你還能有命回來麼?那些帶去誘敵的兄弟們,你能全須全尾地帶回來這麼多麼?”
“你真的以為,他就不會受傷,不會痛麼?”
“你真的以為,他就沒有家人牽掛惦記麼?”
句龍再也說不出話來。
他是徹底服氣了。
相柳受到父親青眼有加,卻對自己百般嫌棄,句龍對此一直很委屈,很不忿。
可他又真的不得不服,相柳這家夥,就是很強,也真的很好。
句龍口口聲聲說他是為了出風頭搶功,其實句龍心中也很清楚,他們軍隊裡這勞什子功勞,既不能加官進爵,又不能封妻蔭子,他搶這玩意有什麼用?
句龍隻是嘴硬不願意承認他罷了。
但經過了這般凶險的一次戰役之後,他已經徹底服了。
他垂著腦袋:“父親,兒子知錯。但憑父親責罰。”
“你對我無錯,你錯在對他的態度。罰你與他共擔刑罰,你可認罰?”
句龍認罰,轉身出去了。
相柳正站在處刑台的中央,脊背挺直負手而立,神情淡漠,傲骨錚錚,他好像一直是這樣的。
無論麵對多傷人的流言蜚語,也無動於衷。無論麵對多強悍的敵人,他也無所畏懼。
句龍來到相柳身邊。
相柳歪頭看他:“你來做什麼?”
句龍撇撇嘴:“我可不是可憐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