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諸位審視一下方案，有何需細化和完善之處。”李會友點燃一根煙。張鬆留意到，這間會堂本無煙霧繚繞，李會友率先點煙後，幾位老煙客也相繼點燃。由此可見，李會友的威權似乎較前任縣令邵坤更強，透著一股家長式作風。張鬆曾聽張儀闖提及李會友，張儀闖當時以極不屑的語氣說，李會友是個政界痞子，稱其為政客都是抬舉他。
張鬆不解張儀闖為何如此評價，但聽之任之。無論他是政界痞子還是政界惡霸，如今他是縣令，整個順崗便需圍繞他轉動。
收束心神，張鬆低頭細看細則。單從細則本身來看，無疑已完備至極，分工明確，責權分明，若能完成這項任務，順崗的工商業必將繁榮昌盛。然而，任務僅是任務，能否達成實難預料。
無人開口，李會友為發揚民主，言道“集體智慧不可小覷，諸位暢所欲言，新年新氣象，莫要沉悶。今日的僚屬會，既是商議會，亦是茶話會，不必過於嚴肅。漢群縣丞，你先說說。”
劉漢群微笑道“那我便拋磚引玉。王縣丞是我們縣招賢納士的一麵旗幟，經驗豐富，久曆沙場，我覺得方案已十分周全，這些都是經驗的結晶。我想說，我們的招賢團隊規模是否略小。王縣丞也說過，團隊之力強大，僅靠王縣丞、段縣丞，並非正確態度，我們要這些副手何用？故我認為應多設幾支招賢隊伍，遍地開花，畢竟多一支隊伍，就多一份成功的希望。”
此時，張魏斌也說道“王縣丞提出的以工業強鎮之策，無疑是順崗發展的一大契機。身為宣傳委員，我認為應加強宣揚力度，不僅鎮府之人要為發展儘力，更需全民參與，掀起全民招賢的熱潮。”
張魏斌話畢，張鬆見身旁的監察縣丞胡海峰臉上掠過一絲不屑，便在桌下輕踹了他一腳。其實張鬆明白，這是張魏斌在討好李會友，誰都知道全民招賢是李會友首倡，亦是他最顯著的政績，張魏斌不過是舊話重提，但他的阿諛之意已然昭然若揭。
李會友笑了笑，視線投向張鬆，道“高縣丞，你祖籍江東，江東發達，觀念先進，說說你的看法。”
張鬆見眾人目光齊聚於己，思索片刻道“王縣丞，我讚同招賢納士，不過覺得還需考慮一個問題，企業到來何處建廠，這涉及規劃。一地之發展需有連續性，若無良策規劃，恐將雜亂無章。我毫不懷疑順崗招賢能否取得成效……但我認為，王縣丞心中必有一份清晰的規劃。”
李會友微微頷首，笑語“故有言，群策群力勝於獨智，三人之智比於孔明，此效可觀矣。規劃之事，段鎮長需勞心，張鬆副鎮長助之。言及五辦一中心之構建，再議。”
方案早已塵埃落定，無須多言。除卻幾處事業單位，條管部門之負責人各歸其位，唯一變數在於鎮內些許股級乾部與村官亦參與其中。
會畢，張鬆回到書齋，擱置筆記，恰逢張凱強出門，兩人相望而招呼。張凱強提議“午膳同食如何？”張鬆略一遲疑，便爽朗答應。
今日會場上，李會友對己頗有微詞，眉梢一挑已顯端倪。他言“三蠢匠可敵孔明”，分明將張凱強與張鬆比作庸才，幸而張凱強適時相助，方免尷尬。張鬆感言，未來之路定不平坦。
他非渾日之人，胸中自有宏圖，欲建農產品集散之地，此想法與李會友倡言的工商業強鎮背道而馳。故他選擇另辟蹊徑，投靠張凱強。今日會議並未看出張凱強有對抗李會友之意，故對於共進午餐之邀，張鬆心中並無定論。
走出辦公樓，雪花依舊紛飛，張鬆心內泛起寒意。何時自己竟學會揣摩人心，且是在無意之中，一切如此自然。憶起父親教誨，不可輕信眼見耳聞，須用心感受，以腦思辨。
瞬息間，他悟出許多，無論忠誠於職守，熱衷於事業，還是不負他人期望，此過程不僅是克服困難，更是與人鬥智鬥勇。張鬆明白，自己看似比同齡人穩重成熟，實則並無優勢，隻因踏入此圈子，無人視他為少年。一旦觸及或挑戰他人利益與威權，便成為對手。
不覺間，腳步已踏上小館台階，負責人蔣誌霞迎上“高鎮，段鎮已在二樓雅室，直行便是。”張鬆微微點頭，拾階而上。
小廳內，張凱強正與副鎮長劉正官對弈，分管工業者。張鬆未曾與其交手，含笑問候，靜坐一旁觀戰。
“高鎮，縣規劃局可有相識？”張凱強落子，隨意問之。
“段鎮取笑了，我到任不滿一年，人脈尚淺，主管農事，對此確實不太了解。”張鬆微笑，不矯飾。
張凱強輕哦一聲，淡聲道“老王此舉，實屬荒腔走板。”
張鬆心頭一緊，張凱強之意何在？輕視，還是暗有所指？
周身不適，然父訓銘記於心，他泰然處之。他知道，年輕之晉升常令人眼紅，張凱強四十有餘才升正科，彼時張鬆之齡，仍在村組任組長，此種抵觸心理恐難離張凱強。故張鬆告誡自己，專注工作，其餘需審慎對待。
隨著張凱強一聲“將”，劉正官推盤笑道“段鎮，多年未見，棋藝大進。”
張凱強嗬嗬一笑“正官，你心思細膩。”
劉正官聳肩，抽煙道“我有何心思，你來主事，我心情舒暢。”
張凱強未多言，言“高鎮，來一局？”張鬆笑道“我棋藝平平，豈能抵擋段鎮犀利，自愧不如。”
“年少無鬥誌，不可啊。”張凱強笑開，“猶如順崗發展，需有鬥誌。順崗素倚旅遊業與農耕，工業短板，如今方向改弦易轍，難免不適。若無奮發之心，恐敗北。正官，工業你主管，責任重大，蛋雖小，亦需麵對現實，對否？”
張凱強看似文質彬彬，言語卻讓張鬆一愣。然而此粗獷之言，倒也彆有一番風味。劉正官微笑，言“段鎮，非我訴苦，招商是勢，然任務過重，門內自家，毋須客氣。定指標我不反對，但應務實。工業強鎮哪個？非李會友之地，黎城才是。人家講求實事求是，不弄虛作假，他李會友仍抱舊套，億金項目？如今靠包裝無益，任務太多，我看，或是反彈，或是抗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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