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上次因練劍一事師徒“決裂”後,曹邛與盧懷遠已有整整一個月的時間沒有說過一句話。盧懷遠仍是按部就班,淬煉體魄,開始有意識的負重前行,已自己的方式提升自己,同時變相做出讓步。梅舒雁瞧在眼裡,急在心中,可這師徒二人都是極其執拗的性子,也不知道如何勸說。
盧懷遠終究少年心性,這麼些日子過去了,早就認清了自己的錯誤,可又不願主動向曹邛服軟,隻能私下找到梅舒雁,想讓她從中斡旋。
梅舒雁見到盧懷遠,便氣不打一處來,嗔怒道:“你這臭小子,可知道犯下大錯啦!”
盧懷遠吐了吐舌頭,順勢將腦袋擱在梅舒雁腿上,撒嬌似的說道:“不就是不練劍嘛,以遠兒的天賦,不管練什麼兵器一定都能練出個名堂來!”
對於盧懷遠的無賴行徑,梅舒雁亦是無可奈何,屈指彈向後者腦門,說道:“你不願練劍,本沒有錯,可不願曹邛教你練劍,便是天大的不是了。”
盧懷遠不知其意,問道:“婆婆,此話怎講?”
梅舒雁用手指狠狠戳向盧懷遠腦門,歎道:“當今世上,有多少用劍之人,希冀著能得到曹邛一句指點,你倒好,曹邛要教你你卻不願學,一份天大的機緣就這麼被你白白錯過了!”
盧懷遠爬起身來,訝道:“婆婆可是當真?我師父真這般厲害?”
梅舒雁哭笑不得:“豈止是厲害,天下劍士千千萬,曹邛無論劍術劍道,俱是當世巔峰,無人能出其右者,便是再往前推五百年,也能穩居前三甲。如今入了天人境界,也僅是尚未與天下第一的空山聖僧交過手而已,孰強孰弱,猶未可知。盧小子,現在知道後悔了沒?”
盧懷遠暗暗咋舌,原以為曹邛不過是個鬱鬱不得誌的老邁劍客,不然早就離開劍神山出去揚名立萬了,哪還會留在這一畝三分地上作威作福,沒曾想,自己這位師父卻是當世用劍第一人。可他性子執拗,縱然如此,仍是不願低頭服軟,笑道:“也不算多後悔,就算不練劍,遠兒亦能練出個天下第一來。”
梅舒雁冷哼一聲:“一個老強驢,一個小強驢,真是一個模子裡刻出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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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國雲音寺內,如今幾年過去了,原本就年邁的空山聖僧越發蒼老,而柳公仰也從稚童成長為一名少年。
卻說這柳公仰聰穎過人,入寺時不過剛滿六歲,僅用一年時間,就將雲音寺藏經閣中佛經儘數參閱,之後空山聖僧欲傳授其武藝,柳公仰沒有任何遲疑,選擇了佛門武學中最難修行的達摩。
相傳當年達摩祖師曾麵壁九年,煉虛合道,以修煉上乘佛法,後世釋門中亦有不少弟子想要效仿達摩祖師,通過“壁觀”來磨煉心智,可成功者卻寥寥無幾,全因此功法除需要修煉者有莫大毅力外,更要有參透其中真意的悟性,所謂“令舍偽歸真,凝住壁觀,無自無他,凡聖等一堅住不移不隨他教”,才能“道冥符,寂然無為”,從而達到佛教中所言的“涅”境界。
當初對於柳公仰的決定,寺中僧人大多持反對意見,畢竟達摩極難修煉,稍有不慎,還有走火入魔的風險,幾乎全寺僧人都不看好一個七歲的孩童能堅持下來,畢竟世間傳言,此功法近五百年來僅有空山聖僧一人修煉成。
最終由空山聖僧的一句“萬事隨心”,打消了眾僧顧慮。如今七年已過,柳公仰仍在石壁前靜坐,並未出現走火入魔的跡象,也無人知曉他到底參悟了多少。
雲音寺人丁稀少,寺中最長一輩隻剩下如今年過百歲的空山聖僧一人而已,第二輩除柳公仰外,有四位靜字輩得道高僧主持大局。
這一日,靜字輩大師兄靜心來到寺院後山空山聖僧住處,輕叩門扉,後者正在堂前打坐參禪。靜心推開門,雙手合十沉聲道:“見過師伯。”
空山聖僧緩緩睜開眼睛,很難想象,這位天下第一眼神渾濁,不見一絲精氣,聞言笑道:“靜心來了啊,你那位小師弟如今修煉的如何了?”
靜心作為雲音寺第二代大師兄,一身修為深不可測,在雲音寺內,僅次於空山一人而已,隻因是方外之人,故而聲名不顯,其真才實學,穩居梁國前五,空山更是笑言,靜心可與李顯平分秋色!自柳公仰修習達摩以來,靜心每日都會在一旁暗中觀察,一方麵是為了防止柳公仰走火入魔能及時出手製止,另一方麵也是得到師伯授意,打探柳公仰修煉進度,每辦旬便要想空山聖僧彙報一次。靜心修為極高,眼力自然不俗,聽得師伯發問,恭敬答道:“回師伯,小師弟終日在石前觀壁,其心誌已被打磨的極佳,無論佛性,修為境界也都在穩步攀升,相信九年之期一到,定可神功大成,屆時我雲音寺又會出現一位得道高僧。”
饒是空山見多識廣,且對柳公仰極為看重,對此也是頗為驚訝:“老衲原以為此子性格剛毅,可達摩功法並非常人可練,頂多堅持個五六年光景便會吃不住苦放棄,沒曾想這次倒是看走眼了。”
靜心笑道:“恭喜師伯後繼有人,咱們雲音寺以後定可以在小師弟手中發揚光大。”
空山聖僧點了點頭,說道:“現在定論為時尚早,但願此子能一心向善,切莫走入歧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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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音寺內一座石壁前,一位滿頭青絲的少年正在麵壁打坐。當初之所以選擇修行最為艱苦的達摩,隻因少年有著一種不為人知的天賦,那便是過目不忘。短短一年時間,柳公仰已將藏經閣中佛經閱遍,可對其中真意卻隻是一知半解,他又是天生孤僻的性子,看似與人和善,實則對誰都懷有戒心,在家門遭遇劫難後,更是如此,甚至對空山聖僧這個名義上的師父,也亦是如此,柳公仰始終未將他視作可以依賴的至親,小小年紀的他,早已將自己同這個世界孤立開來,不信天,不信地,不信他人,唯信自己。所以想要參透佛經真意,早日習得上乘武功,隻能靠自行參悟。
達摩功法需麵壁九年,對柳公仰來說,便是最好的獨處機會。還有更重要的一點是,家中慘遭變故,原本衣食無憂,從小錦衣玉食的柳公仰一夜之間家破人亡,搖身一變成了一名孤兒,少年心中滿是恨意!隻不過柳公仰隱藏的極深,就連閱人無數的空山聖僧都不曾察覺出端倪。達摩功法最能練人心性,可以壓製少年心中那股滔天恨意,不至於走火入魔,墮入魔道。
“真好看呐!”
石壁前的柳公仰緩緩張開雙臂,如同展開一幅壯麗畫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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