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宗保麵露痛苦之色,說道:“曹大將軍為國捐軀,可歌可泣。那麻大哥你這八年來都隱居此地麼?”
麻雲華點了點頭:“不錯,麻某自重獲新生後,便在這簡溪村安定下來,我並非不想回京,可一來當地村民對我有救命之恩,恐怕一生一世都無以為報,如今世道不太平,麻某不可一走了之,二來我麻雲華身為敗軍之將,無顏回朝麵對聖上,不瞞蔣兄弟,老哥我這八年來共計暗殺過阿善弩六次,最近一次不過三個月前,隻可惜每次都铩羽而歸。阿善弩一日不死,我麻雲華便一日無顏重回行伍,若非近期聽聞了他的死訊,下一次刺殺會在一旬之後。”
蔣宗保沒料到整整八年過去了,麻雲華仍想著為曹勃及那六萬袍澤報仇,便說道:“麻大哥沒有被抓,倒也是萬幸。”
麻雲華歎道:“畢竟敵在明我在暗,宗保老弟你也知道,麻某那手射術還算拿得出手,隻需提前打探消息,隱匿在阿善弩必經之地,放完冷箭,無論成功與否,麻某都會返回此地,每次偷襲間隔時間長短不一,是以阿善弩等人無法獲悉我的蹤跡。”
蔣宗保歎道:“這些年,辛苦麻大哥了,如今遼國已滅,阿善弩已死,麻大哥何不隨小弟回京,現梁、楚仍在交戰中,正是麻大哥大展身手的好時機。”
麻雲華並未當場答應,先是問道:“先前你那手下說,朱旺、葉百野兩位大將軍也先後戰死,那如今大梁就隻剩下青州王一人了?”
蔣宗保回道:“朱大將軍、葉大將軍先後死在司空厲手下,燕王李成芝被楚王設計陷害,自縊於皇宮內,百裡勁轉投楚王門下,如今楚國之強盛,幾已能和我大梁分庭抗禮,而青州王在近幾年內又接連立下汗馬功勞,如今已被封為一字並肩王,為我大梁三軍統帥,魏青將軍也手握重兵,深得陛下器重,是為年輕一輩武將之首,此外再無可獨當一麵之人。”
麻雲華聞言,眉頭緊鎖。昔年四國鼎立之時,楚國有軍神司空厲,燕國有名將百裡勁,西平國亦有聲名不顯,真才實學卻不在二人之下的阿善弩。反觀大梁,雖有四位大將軍,卻一直被人詬病為梁國無名將,若非李劍手下鐵騎數量龐大,無往不利,梁國武將與其他三國相比相差甚遠。如今百裡勁與司空厲聯手,楚國實力大增,而梁國武將卻呈現出一種青黃不接的慘淡景象。一時歸心似箭,恨不得立馬回京,重新披甲上陣殺敵,便對著蔣宗保說道:“如今正是我大梁生死存亡的危急關頭,麻某雖是敗軍之將,亦願重新披甲,為國效力,隻不過在此之前麻某仍有一事相求,還請宗保兄弟成全。”
蔣宗保笑道:“麻大哥見外了不是,你與小弟還客氣什麼,有話直說便是。”
麻雲華抱拳道:“簡溪村村民於我有救命之恩,還請兄弟看在麻某的薄麵上放他們一馬,彆再與這些村民為難,至於壯丁的缺口,日後麻某自會在戰場上替他們一並補回來。”
蔣宗保連道:“這是自然,這些村民既然是麻大哥的恩人,也就是我蔣宗保的恩人,先前多有得罪,還請麻大哥多多擔待。”
讓蔣宗保與滕飛二人在村口稍候片刻,麻雲華獨自一人回到村中。謝寶正在路口焦急地等待著,見到麻雲華,忙上前問道:“雲華,梁軍沒有為難你吧。”
麻雲華笑道:“老丈放心,我與那將領本就是舊識,不但沒有為難我,他更是許諾以後再不會為難老丈和其他村民。”
謝寶長舒一口氣,連道:“那就好,那就好,老天總算開眼了!快快隨我一起回去吧。”說完轉過身去,似乎想趕緊離開這個是非之地。
見麻雲華留在原地,並未跟上,謝寶還未開口,麻雲華已搶先說道:“老丈請留步,雲華這次前來是和老丈道彆的。”
謝寶一愣,澀聲道:“可是那群梁軍以我們為要挾,逼迫你跟他們走?你不要擔心,隻管安穩逃命去,小老兒爛命一條,大不了讓他們取走便是!”
麻雲華心頭一暖,說道:“老丈多慮了,我麻雲華本就是梁國舊將,打仗是我的天職,如今梁楚相爭,該是我報效朝廷的時候了。雲華還是那句話,現在打仗是為了將來天下太平能少死人,總有一天,老丈能過上你想要的好日子。你我今日一彆,恐無再見之日,但請老丈放心,雲華雖本事低微,但庇護簡溪村安穩還是能做到的。”說完跪倒在地,連磕三個響頭,“老丈對雲華有救命之恩,此生無以為報,若有來生,雲華願做牛做馬,以報恩情。”
謝寶老淚縱橫,將麻雲華扶起,喃喃道:“好孩子,今後不管在哪,切記好好活著,彆逞能,彆拚命,真有過不下去的那一天,就回到這裡來,不管你是什麼身份,簡溪村永遠是你的家。”
麻雲華眼中噙滿了淚水,澀聲道:“雲華記下了!老丈也聽雲華一句,你身子不好,那劣酒還是少喝點,雲華每月都會差人給你送些銀子來,等到天下太平之後,雲華定會回來給你儘孝。”
可此時的二人都不知道,最終麻雲華還是沒能活著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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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謝寶道彆後,麻雲華和蔣宗保共乘一騎,回到牢南城,遼國戰場已清掃得差不多,下月月初蔣宗保便要回京複命,屆時將與麻雲華一同返梁,而後者在回到牢南城後第一件事,便是帶上黃紙美酒,孤身一人來到飛雲澗,祭拜那些戰死的六萬袍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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