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洛突然笑了,笑得很是舒展。
那仆婦看在眼中,有些慌亂:“笑什麼?”
薛洛不急不躁道:“那張紙在哪兒?我準你拿出來念念,我的生辰是何時?”
那仆婦洋洋自得地從袖籠裡掏出那張灑金紙,慢條斯理地打開,說道:“薛二姑娘的生辰是……”
她瞪大了眼睛,臉色變得慘白,雙手不住地顫抖著,那張紙便飄飄蕩蕩地落到了地上。
靠得近的人撿起了那張紙一看,嚷道:“哪裡有字?這紙黑乎乎的,上麵什麼都沒有!”旁邊的人便一窩蜂地湧上前,爭著看那張灑金紙。
那仆婦的情緒有些失控,尖叫道:“不是的!我前些日子還看到上麵有字!薛二姑娘的生辰是七月初七,子時……醜時……”竟是想不起來了,急得直跺腳。
薛洛站在那兒,她雖看著身材纖細,卻叫人覺得氣場很是強大。她慢慢收斂了神情,冷聲道:“郡王府那日來相看,本就百般挑剔嫌棄,我那日湊巧發了病,王妃便不願再與我薛家結親。你顛倒黑白,信口雌黃,無非就是想潑我薛家的臟水,報那日之仇罷了。”
看熱鬨的眾人紛紛調轉了槍口,滿滿的鄙夷和嫌棄:
“拿一張破紙就想栽贓人家,真是狗膽包天,怎麼想的?”
“哎呀,原來是王府嫌棄人家患病,那日鬨掰了。現在看人家勢大了,眼紅呢。”
“我瞧著,倒是想給薛二姑娘抹黑,借題發揮是假,讓她嫁不出去才是真!”
兩個雜役快步上前,惡聲道:“無關人等,廢話少說!”說罷拿出長棍,一通亂打,將前排圍觀的人們打得嗷嗷直叫。
眾人被這麼一嚇,聲音便小了下去。前排的人更是有些畏縮,不敢開口了。
薛沁在一旁早就怒氣滔天,她瞧見雜役打人,走到前排的人跟前,將手中的長槍往地上一杵,發出“空”的一聲巨響:“我看誰敢打人?”
那兩個雜役見薛沁穿著不似一般婢女,猶豫了片刻,到底是不敢再有所動作了。
恰好在此刻,跑去找屠行的男子們回來了。他們氣喘籲籲道:“郡王府確實在二月二十六買了兩隻大雁,那夥計送雁的半路上,被郡王府的人截了下來,說不要送了,給他就成!那夥計還說,買雁的時候,他提醒了那兩隻大雁不大好,可郡王府的人說,什麼好不好的?有就行了!病秧子要什麼好雁?還不知能活到幾日!”
養了女兒的人家沒有不憤慨的,高聲叫罵道:
“天殺的,哪有這麼欺負人的?”
“哪個高門大戶的姑娘不是視若珍寶的養著?還沒娶進門,就這麼欺負人家?”
“好不要臉的郡王府,原來根本不是真心求娶人家,恐怕是貪圖將軍府的資產吧!”
“我呸,還王府呢,心思如此齷齪歹毒!”
那仆婦見大勢已去,向兩個雜役使了使眼色,準備悄悄溜走。可圍觀的眾人怎能放過他們?大夥兒三下五除二便將三人捆了,按在地上,等著薛洛發落。
薛洛對眾人施了半禮,禮貌笑道:“今日若不是大夥兒主持公道,僅憑我一人定是製不住的。這婦人隨意汙蔑我薛府聲譽,那兩個雜役肆意行凶,還請將他們扭送到衙門去,待會兒我便差人去送狀紙。待到審理的那一日,若是得空,還請各位去幫我做個見證。薛洛在此謝過了。”
眾人見將軍府的姑娘向自己行禮,說話又客氣尊重,誰不感到與有榮焉呢?有人在其中高聲道:“咱們一定幫姑娘討個公道!”說完,眾人便壓著這三個惡仆,浩浩蕩蕩地往衙門去了。
李玄然站在角落裡,神色很是冷峻。他見事態平息,便也悄聲離開了。
待眾人走完後,薛沁撿起了地上那張灑金紙,左看右看,上麵除了有些發黑,真的沒有一個字兒。她很是好奇:“二姊,這紙不是當日給的那一張?上麵怎麼會沒字?怎麼做到的?”
薛洛拿過那紙,彎眉淺笑:“這紙是我與汀蘭在閒暇無事時,參照著製紙的法子,將蠶絲染了色,碾碎晾乾後,一點一點做的。可惜做得不好,字寫上去不到十日便會洇墨,糊成一片,什麼都看不見了。”
“郡王妃上門之前,母親讓我寫一張庚帖,手邊恰好有這裁好的紙片,我想著,既然如此著急,納吉又隻用一次,就用這紙,也無妨吧。”
“真是無心插柳柳成蔭!”薛沁很是高興,對著自家二姊更是崇拜,“對了,二姊,百姓們都會幫咱們,也是你一早就料到的嗎?”
“百姓們心中都有一杆秤,他們自己會衡量。你尊重他們,他們自然也會尊重你,”薛洛看著路上來來往往的行人,“何況,人都是有同理心的。弱者,總是更容易被人同情和支持的。”
薛沁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我明白了。”
薛洛一邊往府內走,一邊想,那日宮宴,除了那些姑娘本就看自己不順眼,也是因李玄然的偏幫才會對自己劍拔弩張;今日,也是因為與李玄然的關係,才叫郡王府的仆婦有機可乘,挑撥了民意。
她想到此處,對薛沁道:“咱們薛家與永樂王交好,真是一把雙刃劍。若是處理不好,恐怕會傷了咱們自己。往後在外麵,要避諱著點兒。”
薛沁沉默了。過了一會兒,她還是忍不住問道:“二姊,你就沒想過,王爺是心悅你嗎?”
薛洛啞然失笑:“他心悅我?心悅我一個帶病之身?”
薛沁很是不服氣,嚷道:“二姊除了生病,哪點比彆人差?為什麼他不能心悅你?我倒覺得,他還不一定配得上二姊呢!”
薛洛揉了揉妹妹炸毛的腦袋:“那日在宮中,他向陛下說起濱西之事,我才理解,他與父兄之間的感情,確實非比尋常,所以他愛屋及烏,倒也是人之常情。不過,我總覺得他似乎另有所圖,但猜不出他圖的是什麼。”
他圖什麼?
叫我看,他就是圖你啊!
薛沁好不容易才忍住了自己的心聲,因為她知道,自己拿不出真憑實據,不管怎麼說,二姊都是不會相信的。
她想了又想,甕聲甕氣道:“二姊,總有一天你會知道,我說的都是真的。”
薛洛拍了拍她的手:“我知道你關心二姊的婚事,可婚姻大事強求不來。永樂王身份高貴,你可不能瞎胡鬨了。”
回到正廳,薛沁繪聲繪色地描述了門外發生的故事,聽得薛懷風和薛澤撫掌大笑,薛夫人卻心驚肉跳。她用帕子擦了擦薛洛臉頰上的薄汗,心疼道:“苦了二娘了,誰家未出閣的姑娘要吃這樣的苦呢?”
薛洛拉過母親的手,輕輕拍了拍:“母親還不相信我的頭腦?過去莊子裡偷奸耍滑的,可都是我揪出來的。”
她又抬眼看了看,沒有發現李玄然的身影,好奇問:“王爺已經走了?”
薛澤清了清喉嚨:“王爺有公務在身,剛剛已走了。二妹,怎麼了?”
薛洛搖了搖頭。隻覺得李玄然走的有些突然,但也沒作他想。
這日的風波平息後,濟平郡王府便沒有再來找薛家的麻煩。薛洛並不知道,濟平郡王府惹上大麻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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