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龍顏大怒,眾人大氣也不敢喘一個。
哀慟的漢陽老侯爺,頹然的董尚書,憤恨的董清荷,麵無表情的傅盛,全都一聲不吭地跪倒在營帳中間。
到了最後一刻,吳慧茹反而恢複了神智與清明。她看向李玄然,眼神中充滿著勝利者的睥睨:“王爺,我棋差一著,著了你的道,敗就敗了。可薛洛要死了,你也沒有贏。”
李玄然的神情依舊是淡淡的:“吳大姑娘,你行下如此禍事,乃是罪有應得。本王也是受害者,差點被那刺客傷了性命,什麼叫‘著了我的道’?陛下麵前不可再攀扯誣陷了。”
吳慧茹冷笑了一聲,也不想與李玄然再辯駁了。
她的臉上又浮現出了殘忍而得意的笑容:“薛洛若是死了,用我的命,換她的命,也值了。”
“吳大姑娘,恐怕要讓你失望了。興許,我還沒到要死的時候。”
眾人循聲而望,走進來的,正是將軍府的薛二姑娘——薛洛!
薛洛裹著一頂雪白的大氅,那大氅將她原本就雪白的肌膚襯得更加晶瑩剔透了。隻可惜,她那姣好的臉上竟有一大塊觸目驚心的血紅擦傷,在雪白之中顯得無比的突兀。
吳慧茹像是被施了定身咒一般,當場就愣在了原地。她的臉色越發地慘白,抬起了顫抖的手:“你……”
薛洛從她身邊走過,連眼神都沒有給她一個,隨後目不斜視地對著皇帝施了一個大禮:“見過陛下。”
皇帝還記得薛洛,那一日的《廣陵止息》至今還讓自己回味無窮。故而他對薛洛印象頗佳,和風細雨地問道:“昨晚發生了何事?”
薛洛便將自己經曆之事一五一十地說來,又從袖子掏出了那張布條呈上了。
皇帝接過布條,粗粗地看了一眼,怒極反笑,“好啊,一個小小的女娘,用心如此險惡歹毒,這就是漢陽侯府的家風?”
漢陽老侯爺一個大氣也不敢喘,生怕自己說錯了話,又惹了聖怒。
吳慧茹知自己已無力回天,索性絕望地癱坐在冰冷堅硬的地麵上,眼神中滿是無儘的悲涼與自嘲,一個勁地冷笑不已。
董清荷覺得自己的頭都要炸開了,她不可思議地看向薛洛,“你是怎麼從狼群中逃脫的?不是說你重傷難治,你怎麼好好的?”
“或許狼群都不忍傷害無辜之人吧,”薛洛微微一笑,而後對董清荷無聲地做了一個口型,“兵,不,厭,詐。”
董清荷瞪大了眼睛,滿腔怒火直衝天靈蓋!她還想再說些什麼,卻被魏光磊安排的侍衛連同吳慧茹和傅盛一同帶走了。
皇帝見事情已告一段落,起了身:“今晚就到這,明日各自返程。此事回都再判。”說完就立刻走了,看來也是疲憊不已。
眾人見皇帝離開,便也三三兩兩地散去了。偌大的營帳中,隻留下了薛洛等人。
薛洛對著李玄然行了半禮,眉目含笑:“今晚多謝王爺了。”
李玄然也露出了真摯坦然的笑容:“舉手之勞。”
又是這熟悉的四個字,可這一次,薛洛沒有因“舉手之勞”而心生難過。
她看向李玄然熠熠生輝的眼睛,笑問:“我還沒來得及問,昨晚譜好‘戲本子’後,王爺去尋那護衛做了什麼?”
“我承諾保他的家人無恙,條件是,今日我問什麼,他都要據實回答,不過,我提了一個要求。”
薛洛順坡下驢:“哦?不知是什麼要求?”
“除了吳大姑娘外,不得說出任何一個人的名字,”李玄然不由自主地摸了摸鼻尖,臉上帶著幾分憧憬,有些期待聽見薛洛的誇獎,
“如此一來,便可模糊視聽,叫人難以分辨出‘謀害’的到底是誰了。這樣,你的計謀,才會更加萬無一失。”
“王爺真是算無遺策!”魏寒鬆意猶未儘道,“今晚這一場大戲,比戲台班子唱的還要精彩!薛二姑娘不能親眼得見,真是可惜了。”
魏寒鬆的神色很是惋惜不已,逗得薛洛彎起了眼睛:“那等明日,魏郎君說與我聽。”
李玄然收斂起神情,臉上又恢複了淡淡的神色。心中忍不住腹誹道:話真多,我要你誇做什麼?
他又想起,薛洛經常承魏寒鬆的情,屬實對魏寒鬆不太一般。難道他們之間,發生過什麼自己不曾知道的事?
想到此處,李玄然清了清喉嚨:“作為這場戲的主角,不如讓我說給你聽。我保證,不漏掉任何一個關鍵之處。”
魏寒鬆一下子想起了薛沁對自己的叮囑,連聲附和道:“對,對,還是由王爺來說!”而後關心道,“咱們現在去瞧瞧薛三姑娘吧?她如今還在刑訊營帳中呢!”
幾人這才想起來,可憐巴巴的薛沁,興許現在還被周府尹捆著,沒鬆綁呢!
待幾人來到了刑訊營帳,薛沁早已被鬆了綁,四仰八叉地躺在矮床上,哇哇亂叫:“我就說我不是凶手,你們非得把我捆著!衙門抓錯了人,把我放了就沒事了嗎?天下間居然還有這種事!”
“沁兒!”
薛沁一聽到這個聲音,鯉魚打挺般一下子端坐了起來,坐姿要多端正有多端正。她慢慢轉過了頭,扯出了一個僵硬的笑容:“母親……”
薛夫人卻一反常態地沒有訓斥這個一向讓自己頭疼的小女兒,她連忙上前,捏了捏薛沁的胳膊,又摸了摸她的腦袋,心疼道:“三娘受了苦了,冬狩結束了回家,母親讓廚房多做些你愛吃的,好好補補!”
薛沁咧嘴笑了,餘光瞟見了站在後麵的薛洛,先是震驚了一瞬,隨即怒道:“二姊,你的臉怎麼了?是誰傷你了!”
“無妨,過些日子就好了,”薛洛笑著,“剛一進來就瞧見你在耍無賴,像隻大螃蟹似的。”
薛沁嘟起了嘴,看了看站在一旁麵露尷尬的京兆府尹周密,無奈地歎了口氣,“算了,周府尹也是秉公辦事,我不怪他。以後可不能說綁就綁人,免得再冤枉好人了。”
周密尬笑了幾聲,“自然,自然。”
站在最後的魏寒鬆,瞧見薛沁毫發無損、精神百倍的樣子,似乎也被她感染了,笑道:“薛三姑娘,從昨夜到今夜,可是發生了許多不得了的大事,你可想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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