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洛詫異地看向李玄然。
“你的行蹤，即便不是我讓過去跟著我的宮人留心，也會有旁人瞧見，”李玄然簡單解釋了兩句，又神情嚴肅道，“往後，安仁殿不要再去了，賢妃刻薄刁鑽，四皇子身體孱弱，不要與之扯上關係。”
薛洛忍了又忍，一句話都沒有說。
李玄然沒有察覺到薛洛的異樣情緒，又繼續了新的話題，“我聽說你之前在宮外，與王家大姑娘生了齟齬。在宮中的這段時日，你不要與她杠上，能忍則忍，等出了宮，再……”
“王爺，為什麼你總是不讓我做這個，不讓我做那個？”薛洛冷不丁打斷了李玄然的話，宮燈下，她的眼睛燃燒著熾烈的光彩。
李玄然怔愣住了，“我……”
“我感激王爺對我的關照，可我不是王爺的部下。不管是安仁殿還是王越玥，我都知道自己在做什麼。”
李玄然這才感覺到，薛洛好像生了氣，可她雖然生著氣，說出的話卻依舊很平靜，“在織雲坊時，是王越玥無禮在先，打傷汀蘭在後。進了宮，她對我仍滿是敵意。對待她，我是躲不過的，就算我忍了，她對我的態度也不會改變。所以，我忍或不忍，結果都一樣。”
“我知道，要謹言慎行，不要與他人輕易生出嫌隙。可我從未主動招惹過任何人，難道，彆人欺辱我、傷害我，我就隻能一直忍著嗎？”
李玄然連忙搖了搖頭，“不是的，我不是這個意思……”
“我經曆了幾次磨難，逐漸發覺到，對敵人手軟，就是對自己殘忍。王爺征戰沙場，想必比我更清楚這個道理。我雖無意置他人於死地，可若要我坐以待斃，我做不到。”
李玄然默了默，“洛兒，你說得對。”
“去安仁殿是一次意外，往後我也儘量不會去了。可我並不是不想與賢妃或四皇子扯上關係，而是我不想給楊美人帶來不必要的麻煩。我看的出來，楊美人的日子可能不是那麼好過。”
薛洛抬臉看向李玄然，話中有一些難以言喻的情緒，“四皇子身體孱弱，所以就應該避而遠之嗎？王爺，我被許多人視為不祥，所以，彆人對我，也應該避而遠之嗎？”
薛洛眼中的光彩漸漸暗淡了下去，“今日，我看到他抓著書卷的樣子，就想起了小時的自己。或許，是同病相憐吧。”
“洛兒，我不是這個意思，”李玄然很是著急，一把拉住了薛洛的胳膊，“這宮中關係錯綜複雜，我隻是不想你被牽連。可能我的方式不對，但我絕沒有要控製你的意思。”
他又走近了幾步，微微俯下身，語氣中滿是無限的寵溺，“都是我的錯，我不該這樣。從明日起，我也不讓福生再送餐食了，一切都聽你的。不過，就算是要反擊，你也要記得保護好自己，萬事小心，好嗎？”
李玄然的語氣，讓薛洛突然想起了那個很久前的夢境。夢境中，自己發了脾氣，李玄然也是這樣低聲下氣地哄著的。
她沒來由地覺得有些心軟，輕輕歎了一口氣，從李玄然的手中抽出了自己的胳膊，“王爺，讓你擔心了，謝謝你一直如此關懷我。今晚是我失態了，我不該對你發脾氣。”
她向後退了兩步，“天色已晚了，我不便久留。王爺也早些回去休息吧。”說完，便按照來時的路，朝百福門去了。
李玄然一直看著薛洛的背影，愣愣地有些出神。候在一旁的福生走上前，悄聲道：“王爺，回吧，呆的久了，太後會察覺的。”
“是我，是我的錯，”李玄然喃喃自語，“我隻是……”
我隻是太怕你出了意外，太怕再一次失去你。
……
薛洛一路沉默不語地跟著秋月，穿過百福門，進了公主院，“你先回去吧，我一個人走走，待會兒就回梧桐苑。”秋月應下，便先走了。
薛洛一路走，一路想。
與李玄然相處了近一年，她是知道他全心全意向著薛家，對自己無微不至的好。她也知道，李玄然對她反複叮囑、限製頗多，也是出於關心，絕非控製。
可她明知如此，卻句句帶刺，一點都不留情麵。興許是因為，從遇見他以來，生出了各種各樣的麻煩，甚至這宮中的麻煩，也有一部分是他帶來的，所以在不知不覺間生了怨懟。
自小到大，她很少對人發脾氣。就算是被人奚落或另眼相待，也從隱忍、難過漸漸變得沒那麼在意。隻有在被危及自己或家人的性命時，才會生出怒火。
可今晚……
算了，等研學結束後，找個機會吧。
薛洛剛回神，黑暗中驀地伸出了一雙手，狠狠地將她推落進池塘中！
冰冷的湖水一下子浸透了她的衣裙，也灌進了她的口鼻。她在沉入水中的最後一刻，看見了往黑暗中倉皇逃跑的背影。
那身形，一定是一名女子！
薛洛漸漸往下沉，已容不得再想彆的了。她本就不會水，隻能胡亂掙紮著。結果越掙紮，反而沉得越快。她趕快閉氣，可不多久，微腥的湖水還是勢不可擋的灌進了自己的口鼻。
她的心一點一點冷了下去。
沒死在高陵的圍場，居然要死在公主院的池塘中了嗎？
正絕望地想著，突然有人跳入水中，一把拉住了她的胳膊，奮力把她朝岸邊拖著。
她一下子振作了起來，將頭使勁朝水麵上仰著，並用另外一隻手將灌了水的長靴用力拽了出去。
兩隻長靴一脫，一下子輕了不少，拉著她胳膊的人遊得更快了，很快就把她舉上了岸。
薛洛趴在枯草地上，止不住地咳嗽著，眼淚鼻涕流了一大把。她伸手去夠救自己的人，才發現，竟是趙錦初！
趙錦初麻利地爬上岸，一把拉起了薛洛，“走，快回去換衣服！”
幸好薛洛落水的地方，離梧桐苑並不遠。二人靜悄悄地回了房間，把從裡到外的衣裳全脫了。
趙錦初一邊換衣服，一邊說：“我知道你偷偷出去了，所以沒睡。秋月回來後，你卻一直沒回來，我就覺得大事不好。我順著秋月指的路往回找，就瞧見池塘水麵湧起不正常的漣漪，就猜你可能落水了……”
她轉頭看向薛洛，薛洛坐在床上發呆，未乾透的頭發還在滴著細細的水。
趙錦初急忙低喚了兩聲，“阿洛？阿洛！”
可薛洛一點反應都沒有。
趙錦初急壞了，胡亂穿上了衣服，三步並作兩步跑到了床邊，輕輕晃著薛洛，“阿洛，你怎麼了？”
薛洛慢慢閉上了眼睛，緩緩倒在了趙錦初的懷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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