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藺音心壓根沒意識到,原來從這麼早的時候開始,就有民眾結伴來京都請願。
沈明謙沉默片刻,再次開口:
“我回來路過泉城時,在林蔭小道上遇到了一小波人,滿身灰塵,臉色蠟黃,身下鋪著薄薄的一層碎布,就那麼一動不動躺在土道邊。”
似乎是想起了那些人的慘狀,沈明謙發出一聲沉重的歎息,搖了搖頭,不忍再說下去。
“那條路是條近路,鮮有人走,我急忙上前查看,不止道邊那幾個,再往裡走,竟還有好幾個人,年歲頗高,已經死了。”
“道邊那幾個,似乎是掙紮著爬過去的,我們看時,早不剩多少氣力,有個老者還能說得出話,我喂了他幾口水,他撐著最後一口氣告訴我,他們是請願團的人。”
藺問渠眼睛不覺緊閉,手緊緊攥成了拳。
“給那些死去的老人尋了個地方埋了之後,耽誤了些時日,我們就在泉城附近找了家客棧住下。我向掌櫃打聽那些老人,他竟一點不知,隻說先前有一大群人來住店,把他這房間都訂滿了。”
“我與屬下繼續往前趕路,同時開始留意沿途,果然出了泉城不久,我們又發現了十幾個這樣的人。”
藺問渠脫口而出:“活了嗎?”
“沒有,儘力了。不過這次,那些人與我說得就更多了些,我才知道請願團是怎麼一回事,他們又是怎麼回事。”
那老人的話至今在他耳邊回蕩:
“他們急著趕路,甚至晚上都不肯停下歇一歇,說在泉城住了一夜,不能再住。我這把年紀怎受得了,那夜風吹得我身上直打哆嗦啊!”
這些老人全是因為連續趕路吃不消而被扔下的人。
而他們本來身子就虛,被往荒郊野嶺一扔,全然無人照料,身上更沒多少錢財。
不出幾日就餓死病死了。
“接下來在回京的路上,我們快馬加鞭,想趕上所謂請願團的隊伍,製止他們再扔下老人不管,可惜,他們早就進京了......”
說完這話,他似是從悲傷惋惜的情緒中回轉過來,語氣振奮了些,道:
“不過到底讓我們救了一些!我身上的盤纏全都花光了,救下了大概二十幾個老者,給他們留了盤纏,並助他們往家中傳了書信。”
“想必他們的親人會去接他們的。”
幾句話說得極是沉重,幾十人的性命,就這麼葬送在來京都的路上,有些連屍體都沒人收。
藺問渠隻覺心裡像是被塞了一團厚實的棉花,又鼓又脹,卻喘不過氣來。
“趙玉章那日進宮時,衣著得體,精神矍鑠,完全看不出經曆過長途跋涉的辛苦,我還納悶這些老人的身體著實康健。就連陛下都誇他們身子骨硬朗,展我大燕風範。卻不曾想......”
“身子不好的人自然不能麵聖,可絕不至於去死,大人可知這請願一事,到底是誰的主意?我看定有人在背後指使!”
藺音心這時也跟著好奇了起來,請願本應出於民意,可父親這番話,便顯然不是民意所為。
甚至不亞於土匪行徑了。
“無妨,告訴你也無妨,這並不算是什麼秘密。”
藺問渠恢複平靜,隻是牙根還緊緊咬著,吐出三個字:
“是太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