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堯啞然失笑:“是不是還要喝酒玩國王遊戲啊?”
“國王遊戲好啊,我怎麼沒想到!”
“好個屁,不去。”肖堯拒絕道。
自己這輩子應該都不會再去“錢櫃”了吧,肖堯想。
“哎呀,堯哥你彆悶悶不樂了,”帶魚勸道:“王明這種人,你硬他就慫,你越是讓著他,他越是跳。”
“我知道。”肖堯說。
“不過說真的,你早就該和他算算賬了堯哥。”
“我知道。”肖堯說。
“你想啊,要不是那王明搶你的情書在全班讀,也許鬱璐穎早就跟你在一起了。”帶魚繼續喋喋不休道。
“我知道。”肖堯的心裡刺痛了一下,抓著帶魚腰上衣服的手就捏得更緊了。
“都不說鬱璐穎了,周琦本來也對你有意思知道不?也被這小子給攪了。”
“我知道。”肖堯的語氣又加重了一番。
“冊那,你傻了?隻會說這三個字?”帶魚說:“等等,你唬我是吧,周琦的事情你也知道?”
“我知道,”肖堯說:“前麵右拐,然後左拐,戴哥,咱聊點彆的唄。”
“行吧,”帶魚吐了吐舌頭:“堯哥你知道不,龍哥沒考好,沒準得留級了。”
“我哪知道啊,”肖堯道:“不過,這麼聽起來好像也不是很意外。”
“哎,”帶魚歎道:“龍哥要是不在班上了,以後可就沒人罩咱們了。”
“我罩你們。”肖堯脫口而出。
“堯哥還是那麼愛說笑。”帶魚笑道。
“沒事兒,龍哥又不是去彆的學校了,慌個毛。”
說話間,帶魚的自行車已經在肖堯的弄堂門口停下了。
“行了,就送到這吧。”肖堯從帶魚的自行車後座一躍而下:“今天謝謝你了。”
“都是兄弟,說這什麼話。”帶魚道。
肖堯朝家裡跑去。
他推門進了臥室,轉了兩圈卻沒看到人,便一把拉開了衣櫥的門,闖進了沈天韻的臥室。
少女病懨懨地斜靠在沈天韻的床頭,臉色沒了往日的紅潤。她的身上緊緊裹著沈天韻的小毯子,一手拿著一個保溫杯,另一手看著一本報紙。
之所以用“本”來形容報紙,是因為那是釘在一起的舊《小眾網絡報》,在她的身邊,還堆著幾本舊的《電腦商業報》和《網路遊戲秘笈》。
她怎麼看上自己平時看的刊物了?
肖堯走上前去,溫柔地從她手裡拿走了報紙,用手掌碰了碰少女的額頭:“彆看了,多休息——怎麼不睡我那邊?”
這到底是燒還是沒燒啊?肖堯有些判斷不出來。
“你的床臭,”沈婕虛弱地笑了一下,原本清亮的聲音現在變得跟周迅一樣:“咳咳咳,睡不著,報紙還我。”
“你吃東西沒有?”
“下午剛吃過。”
肖堯反手用手背去碰觸沈婕的額頭,還是判斷不出來到底燒沒燒:“這大夏天的怎麼能感冒了?肯定是昨天晚上淋雨鬨的。”
沈婕伸手拿回了手裡的《小眾網絡報》,眼睛繼續看著:“也不一定,咳咳咳,估計跟我老在外麵出一身汗回來脫光了吹空調也有關係,咳咳咳。”
“脫光?”肖堯一怔。
少女自知失言,白皙的臉頰上閃過一絲紅暈,低頭不語。
肖堯伸出雙手,扶著沈婕的肩膀,把臉湊了過去。
“你乾嘛?”少女下意識地伸手去推他,心中閃過一絲著惱。我都這樣了,你還不忘咄咄逼人地進攻?
“彆動。”病中的少女敵不過肖堯的力氣,他改扶沈婕的兩邊額頭,用自己的額頭碰了一下她的額頭:“好像,沒什麼燒?”
一不小心,倆人的鼻尖碰到了一起。
少女緊張地渾身一個激靈,幸好肖堯沒有進一步動作,而是站了起來。
“你這,咳咳,一直碰來碰去的,咳咳,”少女埋怨道:“就不能給我找個,咳咳,體溫計嗎?”
“對喔,”肖堯道:“體溫計呢?”
“你家的體溫計,咳咳,你問我?咳咳。”
肖堯一巴掌拍在自己的額頭上,在沈天韻的房間裡打了兩個轉:“你藥吃了沒有?”
“沒,咳咳,找不到。”沈婕說。
這不巧了嘛不是,我也找不到,肖堯想。
不過,這可不好笑。
“要不,咳咳,你送我去醫院,咳咳,醫院吧。”
一點小感冒,又沒發什麼燒,去什麼醫院?肖堯想。
“你等我一下!”肖堯說著,穿過鏡子回到自己的房間,出了家門,開始錘隔壁的門。
“小舅舅!小舅舅!”
草,好像無人應答。
藥店,藥店……肖堯一邊繼續錘門,一邊緊張地搜索著記憶裡藥房的位置。
然後他絕望地發現,自己是真的生活不能自理,完全缺乏生活技能。
藥房,藥房……學校那邊好像有一個?不過太遠了呀,自行車的氣門芯子又被王明那個小宗桑注:畜生)給拔了……
就在這時,肖堯門前的門吱呀一聲朝裡打開了:“小赤佬,敲啥敲?我在睡覺!”
麵前的這個中年男人穿著大汗衫,大褲衩,有著和姚老師一樣的大肚腩和較高的發際線,帶著點起床氣。
“小舅舅!體溫計有沒有!感冒藥退燒藥有沒有!”肖堯看到救星,頗為欣喜。
“誰生毛病了?你嗎?”小舅舅粗聲粗氣道。
肖堯懷裡抱著體溫計,速效傷風膠囊和布洛芬回到了沈天韻的房間,打開盒子把體溫計拿了出來:“這,怎麼用啊?”
“咳咳,我也不會,咳咳。”
應該是要先甩兩下,肖堯腦子裡努力回憶著。
啊,讚,鬱璐穎的急救技能似乎起作用了。
手機似乎在響,不過肖堯顧不上看。
體溫計要夾在咯吱窩底下。
肖堯雙手扶著沈婕,讓她坐得更高一點,上下端詳了一番。
然後,拉開她的睡衣領口,將手伸進去,把體溫計塞進少女的腋下。
?
一切發生得太快,少女根本來不及阻止,臉頓時紅得像個煮熟的紅富士。
肖堯的手觸到了什麼,方才驚覺自己的動作不妥:“啊對不起對不起!我真的不是有意的!”
說著趕緊將手一把抽了出來,用力甩了幾下,又在褲子上抹一把,好像粘上了什麼不乾淨的東西般。
少女氣得差點背過氣去。
“呃……”肖堯又意識到這動作不妥,頓時有些手足無措:“我真的不是有意的,你彆哭呀?”
“誰要哭了?”沈婕把臉轉向牆壁的一邊。
一片尷尬的沉默中,肖堯的手機又嗡嗡地振動起來。
“接呀,咳咳,”沈婕說:“你們家鬱璐穎找你呢。”
“什麼鬼……”肖堯嘀咕道。
他本想看看到底是誰一直打電話,被沈婕這麼一說,竟是一動也不敢動。
“三分鐘到了吧。”肖堯清了清嗓子。
“嗯。”沈婕說。
肖堯下意識地伸出右手去取溫度計,還沒碰到少女的領口,及時醒悟過來,左手把右手拉了回來:“你自己拿吧。”
沈婕瞪了他一眼,用左手拉開自己的領口,右手伸進去,忽然想到什麼,又側身轉向裡麵,等把體溫計拿出來,這才轉回來,交給了肖堯。
她的呼吸有些急促,胸膛劇烈地起伏著,肖堯感覺自己隱隱約約好像看到了什麼,有點怪的東西。
前麵提到過,肖堯是在蘇江上的初中,夏天的時候有些女同學會穿件t恤來上學,偶爾也會看到這種怪東西。
“37.8……攝氏度,這量得對不對啊?算發燒還是沒發燒啊?”肖堯把體溫計舉在日光燈下看了半天,自言自語道。
“……”沈婕沒說話。
“算了,先吃藥吧。”肖堯拿出從隔壁小舅舅那坳來的速效傷風膠囊,摳出了一粒,順手塞進了沈婕的櫻桃小嘴裡。
然後,他意識到,沒有水。
在沈婕幽怨的眼神下,他回到皂片間去倒了一點點自來水,用玻璃杯裝著趕回來,總算是在沈婕把膠囊外殼含化以前,喂她吃了下去。
“好了,你趕緊先閉上眼睛睡一覺,我看著你。”肖堯再次把沈婕手裡的報紙拿走,扶著她躺下:“你今天怎麼看起我的遊戲報紙來了,怎麼,玩《血統ii》上癮啦?”
“嗯嗯~”沈婕從鼻腔裡發出表否定的聲音:“我在看你發表的小說。”
“啊?”肖堯一怔:“你在看我的,小說?你怎麼知道哪些是我的?”
“筆名叫有酒樂逍遙的,是你吧?”沈婕有些口齒不清地說:“天韻今天早上跟我說的。”
“這樣啊……”肖堯應道:“天韻,天韻為什麼還不回來?昨天也很晚才回來,今天又……”
“嗯嗯~”沈婕從鼻腔裡發出表否定的聲音:“她這周都有強化訓練,你不要怪她。”
“喔……”
“你啊,平時對女兒關心都太少了。”沈婕輕輕地歎道。
“錯了,改。”肖堯不知道該說什麼好:“對了,你怎麼忽然想起來看我寫的小說了?”
“還不是你昨天晚上說的,讓我多用心感受,多試著了解你的內心精神世界嗎?”沈婕虛弱地微笑道。
“老婆……”肖堯感動地握住了她比平常更熱的右手。
“我覺得你說的很有道理,這本來就是我應該做的事情,”沈婕繼續說道:“那些現代詩啊什麼的我是實在欣賞不來,昨天晚上睡著了我覺得挺對不起你的……”
“這有什麼好對不起的。”肖堯連忙擺手。
“剪頭發沒跟你說也對不起,是我沒考慮到你的心情。”
“……”肖堯默認。
“反正呢,小說我雖然也很少看,但總比詩好看一點吧?”沈婕繼續說道:“後來我就在想,看你喜歡的小說,還不如先看你寫的,更能了解你這個人吧?”
“老婆彆說了,”肖堯覺得鼻頭酸酸的:“再說我要哭了。”
“又貧嘴。”
“我說的是實話。”肖堯捏了一下自己的鼻頭:“你快睡覺吧,嗓子都啞成這樣了,還跟我聊天呢。”
“嗯……咳咳,”沈婕扯過一張擺在身邊的抽紙,用力省了一下鼻涕:“幫我丟一下,謝謝。然後我發現呀,你的每篇小說,女主人公都姓鬱,還有的乾脆就叫鬱璐穎或者鬱璐穎的諧音……”
其實,這正是肖堯一直沒敢讓沈婕讀自己小說的根本原因:“咳咳,老婆,那不都是認識你以前嗎?”
“嗯。”沈婕輕輕點頭。
“我向你保證,以後我的小說裡,所有的女主人公,隻能姓沈。”
沈婕輕笑了一聲,肖堯分不清這到底是什麼笑。
終於,少女沒了聲音。
肖堯伸手又摸了摸沈婕的額頭,覺得問題不大,便回到自己那邊的皂片間裡燒水。
一會沈婕醒了肯定要喝水。
鬱璐穎似乎是吃過了,現在肚子也不是很餓。肖堯打開冰箱,看到裡麵有速凍餛飩,心裡琢磨著等會沈婕醒了,可以煮給她吃。
等等,冰箱裡的貨是誰補的?沈婕在家還會買菜了嗎?
肖堯微微有些詫異。
衝滿了三個熱水瓶,又在涼水玻璃壺裡注滿了水晾著,肖堯這才回到沈天韻那邊的房間。
剛一踏進去,就聽到在黑暗中,手機振動的聲響。
是我的嗎?
肖堯循著聲音傳來的方向,在沈天韻的沙發上找到了自己的手機,來電顯示:戴宇。
“喂?戴哥。”肖堯壓低了聲音,接起了電話。
“臥槽,堯哥你搞毛啊,”帶魚的聲音在電話那頭哇啦哇啦的:“我一個晚上給你打了七八個電話,你都不接。”
“什麼事情呀。”肖堯用手捂著嘴巴,有些不悅。
“媽的,我不是要把自行車還給你嗎?我又不知道你家在哪,給你丟在你們弄堂門口又怕被人給偷了,隻好給你騎回去了!明天到學校給你吧!”
肖堯一怔,有些愧疚:“那你自己的車呢?”
“一邊騎,一邊一手牽著呀!”帶魚的聲音漸漸遠了,然後是咕咚咕咚喝水的聲音:“哎呀,我跟你說堯哥,你錯過好戲了!”
“什麼好戲呀?”肖堯換了一邊耳朵,繼續用手捂著嘴。
“我跟龍哥和他老婆去機廳,你猜碰到誰了?”帶魚的語氣非常興奮。
“碰到……我猜猜,”肖堯想了想,胡扯道:“碰到王明了?”
“沒錯!堯哥你太厲害了,你怎麼知道的?”帶魚說。
“……瞎蒙的,”肖堯有點意外:“怎麼他也去那種地方啊?”
“我跟你說堯哥,”帶魚道:“我和龍哥把他拉到機廳後麵的小巷子裡麵,狠狠揍了一頓,都把他給揍嗯了!”
“哈?”肖堯有點懵。
“然後我和龍哥都合計說,這不把堯哥喊出來親自踹兩腳哪兒行?就給你打電話,結果你老也不接,隻好算了。”說到這裡的時候,帶魚的語氣高低有點沮喪。
“不是,那現在呢?”肖堯問。
“現在他走了呀!”帶魚說。
“他人沒事兒吧?”肖堯問。
“哈?”
“不是,”肖堯趕緊解釋道:“我怕你們——你們彆把他打出司法鑒定傷,到時候麻煩。”
“冊那,堯哥,這你就看不起我和龍哥了,”帶魚大笑道:“我和龍哥下手那絕對是,讓他渾身疼散了架,但是人又一點屁事都沒有。”
“那就好。”肖堯鬆了一口氣。
“哎,堯哥,這事兒你可彆跟波哥說啊。”帶魚忽然想到什麼:“出去主動惹事,讓波哥知道了,到時候又罰咱哥倆抄福音。”
“哈哈。”肖堯笑道:“放心吧。你們呀,你們呀……”
正在此時,臥室的門忽然悄無聲息地被打開了,然後“啪”的一下,一隻手摁下開關,日光燈閃爍,接著天光大亮。
“啊!”“啊!”肖堯和來者都被嚇了一大跳。
“你有病啊,跟個鬼一樣站在這裡,為什麼不開燈?”短發的綠衣漂亮少女率先發難道。
“喂喂,戴哥,我女——我先不跟你說了,明天到學校說。哎,好,拜拜。”肖堯放下電話,把一個食指拚命放在嘴唇上:“你小點聲!你媽在睡覺呢!”
“啊?這才幾點就睡覺?”沈天韻把手裡的小包包甩到了她的沙發上。
她今天上身穿著一件綠色的短袖t恤,白色的短褲,修長白皙的大腿反射著香汗的光澤,腳上穿一雙白色的帆布鞋,右腳的肉色短絲襪有一條長長的脫絲痕跡。
“進房間怎麼不換拖鞋?”肖堯小聲道:“你媽生病了,你到現在才回來。”
“我訓練啊,生病了?生什麼病?”沈天韻一邊說著,一邊朝床邊走去。
“天韻?咳咳,你回來了?”沈婕坐起身來,眼神迷離地看向女兒走來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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