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堯前腳剛出門,沈婕後腳就從床上坐起來了。
眼睛瞪得滾圓。
少年臨走前,在她的額頭上又印下一個吻,少女很受用。
這個吻讓她想到了童年的時候,媽媽的吻。
媽媽是個主婦,不用上班,但她每天起來以後的第一件事情,就是給自己一個這樣的吻。
那時候的爸爸也……
少女很懷念。
她睜著圓滾滾的眼睛下了床,刷過牙以後,用塑料臉盆裝著熱水瓶裡的隔夜熱水,在皂片間的石製水兜裡洗了個頭。
洗過頭以後,她在房間裡用痰盂上完,自己端到弄堂口去倒掉。
少女做這一切事情的時候輕車熟路,好像她已經在這裡生活了十幾年一樣。
她為人類的適應能力感到有一些可悲。
處理完這些生活瑣事以後,少女開始化妝。
她其實蠻少化妝的,主要是因為相信自己的天生麗質,完全不需要通過沾染塗抹來為容姿增添光彩。
一旦她開始化妝,則意味著,她需要展示一個完美的自己。
要麼就是她接下來出席的場合很正式,要麼就是她接下來要做的事情很重要。
少女的皮膚是很好的中性皮膚,並不缺乏膠原蛋白,所以她拿出來一套santa&narianovea的套裝開始護膚。
完成護膚後,少女拿出來一套ys的高定彩妝,開始抹粉底,遮瑕,修容,畫眉毛,眼部,腮紅,潤唇和塗口紅。
而男生傾其一生也不需要了解口紅的色號到底有什麼區彆。
化過淡妝以後,頭發也就乾得差不多了,少女對著穿衣櫥裡的鏡子照了照,基本滿意,便將包著頭的毛巾取下來,開始穿衣。
少女緩緩地褪下睡袍,露出大理石一般的肌膚,隨後打開了衣櫃。
在穿衣以前,她對著每天都要穿來穿去的鏡子顧影自憐了八秒鐘。
首先她換上的是一套米白色的,a&nake&neasure內衣套裝。
玫瑰花紋一般的蕾絲與她的肌膚交織在了一起。
聽說有人喜歡白色成套的內衣?
接著,她從衣櫥裡找出一條foga的天鵝絨黑色褲襪來。
這套褲襪是60d的,在夏季屬於比較厚的那種,但還是會有一點點小的透肉——幸好今天的氣溫並不算高。
少女並不喜歡褲襪,因為這東西不僅穿起來麻煩,而且總有一種緊繃的,束縛的感覺,因此一定要穿的話,她更偏好有一些厚度的,較為鬆弛的選擇。
少女一邊想著,一邊坐在沙發上,提起褲襪的臀邊,將手掌插進去,撐出了一個空間。
隨後,將右手伸進一邊的襪筒,一直伸到最底部,然後將它一點一點地卷起。
她用左手捏住被卷好的襪子,把右手抽出來,再提起右腳的腳尖伸了進去。
純黑的天鵝絨絲被一雙小手指引著,緩緩地穿過少女玲瓏的足尖,越過如珍珠般渾圓的腳踝與膝蓋,最後慢慢地抵達了少女纖細的腰間。
穿好右腿以後,再來是卷左邊的襪筒,如法炮製。
全部穿好以後,她踮起腳走回穿衣櫥前,手動消滅襪子上的各個褶皺,雙手將它提起。
最後,“啪”的一聲鬆手,算是大功告成。
肖堯永遠也不會明白,這到底有多麻煩。
正當少女隻穿著內衣褲和黑褲襪左右照著自己的馬甲線的時候,鏡子裡忽然就冒出來一個人頭,把少女嚇了一大跳。
“你這是要嚇死誰呀?”
“媽你起了啊,要出去啊?”沈天韻的一個頭露在鏡子外麵,上下打量著的小個子的女孩:“肖堯還說你要睡一天,叫我給你留飯呢。”
“嗯。”短暫的驚嚇過後,少女恢複了她的冷淡和鎮靜:“要出去。”
少女從衣櫥裡把那件早已選好的連衣長裙,連著衣架一起取了下來。
這是一套排扣的黑色襯衫式連衣裙,連衣裙的上衣是黑白兩色,下麵裙子部分是黑色帶著一個裝飾性的金屬扣腰帶。
“大夏天的,穿成這樣是要去參加化裝舞會嗎?”沈天韻的頭顱嘻嘻笑著說。
“今天不用等我回來吃飯,你自己解決。”少女開始穿這件連衣長裙。
“乾嘛?出去還得背著我爸?”沈天韻繼續調侃道。
“你爸陪鬱璐穎一起去舟莊了。”少女告訴她。
這件長裙約有七八分長,領口很高,基本上連脖子都不會露出來,還是稍微有些悶氣。
“納尼!”沈天韻喊道:“ho&n!”
“是he吧?”少女將一雙布滿蕾絲花紋的鏤空漏指長手套緩緩戴上,將它拉到上臂:“在這個句子裡麵,主語就是he?”
“管它的!你是要去捉奸嗎?他倆不會真的有什麼事吧?”沈天韻樂不出來了。
“事是一定有,有什麼事還不知道。”少女係好了領口最後一個紐扣,仔細打量著鏡子裡的自己:“你閃開,你那顆頭擋著我照鏡子了。”
沈天韻伸了伸舌頭:“讓一讓,讓一讓。”一邊扶著少女的身體從鏡子裡鑽了出來。
少女拿出了在衣櫃底部放置的那雙帶著金色標牌的漆黑小皮鞋,腳跟隨後沒入其中。
“要是肖堯真的對不起你,你能不能看在他年輕不懂事的份上,原諒他一次啊?”
少女沒有搭理女兒的貸款求情,隻是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中。
鬱,璐,穎。
我的好朋友鬱璐穎。
其實相當長的一段時間裡,少女都沒有真的把這個清瘦孤高的女孩看作自己的競爭對手。
一開始,她隻是不在乎。
後來,當她開始在意的時候,她的潛意識裡也一直認為,鬱璐穎根本不可能是她的對手。
從小到大,還沒人能從少女的手裡,搶走理應屬於她的東西——講句不太禮貌的話,鬱璐穎還不配。
退一萬步說,即便是旗鼓相當的對手,暑假的四五十天共居,也足以讓她徹底從自己和肖堯的生活中退場。
可是,事情的發展卻讓少女始料未及。
自從自己生病住院以後,雖然肖堯表現出了令人欣慰的關切,但白月光鬱璐穎和肖堯的往來反而更密切了。
少女也不是沒有考慮過,肖堯會是那種“我會睡她但會娶你”的超級人渣的可能性,也做了相當多的心理建設。
可是,肖堯這些日子以來的克製,讓這種可能性顯得越來越低。
況且,即便是那種人渣,也至少應該竭力避免出現三人共處的場麵吧?
可是出院之後,這鬱璐穎居然開始主動與自己和肖堯同行了。
起初,少女把這視作是一種宣戰或挑釁行為,但一番試探溝通下來,她卻又表示絕無此意,並且釋放了充分的善意——這就令少女再次陷入了迷茫。
鬱璐穎,到底想要什麼呢?
總不會是女版綠帽癖,不當小三就難受吧?
少女不是一個想事情很複雜的人,她更喜歡直來直去的爽利。
當時,她確信鬱璐穎無論是正麵宣戰,還是玩弄陰謀詭計,都絕不是自己的對手。
所以,她選擇了最大程度地接納她。
但是,昨天早上,遇到肖堯的那個破班主任時,肖堯居然繞過自己,隻拉著鬱璐穎奪路而逃——這種反應動搖了少女的自信。
我是不是自信過頭了,反而在他眼裡,成了軟弱可欺,反而助長了他的歪心思?
昨天晚上,鬱璐穎開始的時候沒來,少女忙於應酬,的確也沒發現肖堯有什麼特彆的反應,這讓她一度覺得,自己可能真的是想多了。
可是後來呢?他因為鬱璐穎沒來,急得上躥下跳,不僅讓自己打電話,甚至還想使喚自己跑去請。
用女兒剛才的話來說——hodare?!
提出告訴鬱璐穎自己“正宮”身份的這個秘密時,少女曾設想過,她會是什麼反應——驚訝意外,或者沮喪消沉,這都不奇怪。
但鬱璐穎給出的全部反應就是沒有反應,無動於衷,仿佛這件事與她自己完全無關一樣。
少女拿起了一件黑色小羊皮的貝雷帽,悉心地戴好,用回形針固定在自己的頭發上。
如果鬱璐穎認為,“沈天韻是肖堯和沈婕的女兒”這個秘密不會對現狀造成任何影響。
那麼,他們兩個人之間,會不會也有一個什麼大秘密,足以確保現狀不會被其它事情影響到呢?
在“納瓦拉婚紗”的更衣間裡,鬱璐穎原本打算告訴自己的那個秘密,究竟是什麼?
肖堯這個小冊老,今天不顧自己的一再撒嬌和溫暖懷抱,都不肯留下來,那個文學社的活動真的就那麼重要嗎?
有點傷自尊了。
說起來,自己對這個活動的全部印象其實隻有“鬱璐穎也會去”。
上次出門去訂婚紗照,鬱璐穎要來;這次鬱璐穎要出門去參加文學社活動,肖堯要去。
他們倆到底是有什麼一定要在一起的理由嗎?
還是說,他們其實有什麼不能分開的理由?
是有什麼東西把他們聯係在一起了嗎?
少女的腦海中忽然閃過一道光。
她拿起了一件黑色花紋邊的遮陽傘,眉頭緊鎖,努力捕捉著那道靈感。
就在昨天晚上,影時間中,肖堯再次和鬱璐穎兩次表現出“分攤傷害”的特性,就和在姚老師殿堂裡的“親子教育中心”時一樣,不是嗎?
在去清浦的公交車上,那人踩到了鬱璐穎的腳,肖堯卻叫了起來,不是嗎?
他對路人發了那麼大的火,當時自己就覺得奇怪,因為肖堯平時並非如此暴躁蠻橫之人,事後想想,這也許隻是用來掩蓋什麼的行為,不是嗎?
在醫院的時候,他們兩個同時一起癲癇了,不是嗎?
……這些天以來,種種被忽視的細節一下子都彙聚了起來,每一個微不足道的小細節都令少女坐立難安。
不能再像過去那樣,敵暗我明地被動挨打了。
現在自己需要尋求陰影的庇護,來尋求真相了。
肖堯和鬱璐穎,彆想再把我當成“t”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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