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堯靠在衣櫥上,沉默地聽著沈婕和天韻聊天。
房間裡的製熱空調嗡嗡地響著。
“你這次回來能待多久?”肖堯搓著手問她。
“過完聖誕節就得動身了。”沈婕告訴他。
結束了探親以後,肖堯默默地陪著沈婕回到了他自己的房間。
沒有太多的言語交流,也沒有開燈,肖堯擁著少女倒在了鋪著棉被的床榻上。
“你確定這樣傻妹沒意見?”沈婕跟他確認道。
“不信你打電話問她。”肖堯啞著嗓子道。
“不用了,信你,”沈婕反手抱住他:“快一點,給你15分鐘夠不夠?司機等著呢,我今天晚上回去還要搞論文,下個禮拜線上答辯,那邊的導師也不是很好糊弄。”
肖堯頓時覺得索然無味,萎了下來。
“你行不行啊?”沈婕嘲笑他說。
……
……
……
就這樣,巨大的哀傷攫住了他的心臟,令他呼吸困難,眼圈都有點發紅了,簡直想大哭一場。
“喂,喂,你想什麼呢?”沈婕注意到了他的眼神,有些害怕,用力地拍著:“是不是距離到了,不舒服了?”
此時老舊的公交車正在高架上飛奔,一時半會沒有停下來的跡象,沈婕心裡暗暗後悔自己的莽撞。
幸好,肖堯很快就從嚴冬時節被拍回了夏季:“啊,啊,我沒事,我很好。”
“你嚇死我了,你想什麼呢。”沈婕鬆了一口氣,埋怨道。
“想我們的未來。”
“不要急,慢慢想,今天不用給我答複,”沈婕溫柔地安慰他道:“想個兩三天也沒問題,隻要你不同意,我是不會單方麵硬來的。”
“娘子,謝謝你。”肖堯緊緊地攥住她的手。
不管怎麼樣,不管最終到底會走到哪一步,有這種姿態在,總是令肖堯感到安心的。
“我剛才想過了,這裡麵啊有幾個問題在。”肖堯勾住了沈婕的肩膀。
“哎呀彆碰我,你不熱啊。”少女的脖頸有些油膩膩的。
“你的這個理論,可能不成立,”肖堯說:“否則,你和張正凱為什麼沒有共生?”
沈婕一怔:“那我跟他又沒什麼的咯,就算是原時間線,這段時間我們也幾乎沒什麼來往,不是嗎?”
“很牽強,畢竟是訂婚的關係,”肖堯分析道:“科學理論就是,哪怕有999條例子證明你的例子是對的,但隻要舉出哪怕1個反例,都能立刻證偽你的理論。”
“那你也要考慮到其它變量的呀,”沈婕思索道:“我和張正凱,那——”
“好,這個事情咱們先不談,放在一邊,”肖堯打斷了她:“你讓我去跟鬱璐穎談,我覺得她既然已經得知了你的身份和女兒的存在,她絕對不會同意的。”
“哦唷,”沈婕一拍肖堯的胳膊道:“你擔心的要是這個,我跟你說,我負責幫你搞定。”
肖堯覺得很奇怪,這感覺就像是前女友幫自己介紹她的閨蜜當新女友一樣,要多怪有多怪:“不,這也不是最主要的問題,最重要的是我心裡的這個坎兒過不去啊!”
“什麼坎兒啊?”沈婕以為肖堯指的是,自己答應他還可以繼續保持親密接觸的事情:“那你要做君子,我們兩個就保持正常朋友的邊界唄。”
“有一位,啊,偉人,說過這麼一句話,”肖堯告訴沈婕:“不以結婚為目的的談戀愛,都是耍流氓。”
“你信這個?”沈婕挑了挑眉毛。
“我信,”肖堯鄭重道:“你去問波哥,他也一定認可這句話。”
“所以呢?”沈婕說。
“所以我明明知道我將來的結婚對象不會是鬱璐穎,我就不該和她談戀愛,”肖堯說:“否則,這就是耍流氓。”
少年的聲音,擲地有聲。
沈婕噗嗤一聲笑了出來:“有的時候,我覺得我還真的挺喜歡你這,冒著一種傻裡傻氣的正派感的樣子。”
肖堯把這當成誇獎,心安理得地收下了:“歐陽好像也這麼說過我。”
“肖堯,”沈婕說:“你知道我們的終點站是哪裡嗎?”
“南輝大學城。”肖堯告訴他。
“南輝大學城,這個終點,它重要嗎?”沈婕沒頭沒腦地問道。
“?”肖堯有些不明白她的意思:“什麼意思?不重要啊。”
“是的,不重要,”沈婕語調輕快地說:“你不覺得,這一趟旅行最大的價值,其實是路邊的風景嗎?”
肖堯瞥了一眼車窗外,目光所及之處都是一片荒涼與疲憊。
窗外,荒蕪的土地上,幾株乾枯的雜草頑強地頂著熱風,在烈日炎炎下苟延殘喘。
遠處,零散的農戶房屋隨風而起,與周圍的枯樹散落在一起,形成了一幅荒涼蕭索的畫卷。仿佛所有的生命,都被這裡無情的環境所漸漸削弱,隻剩下一片黃褪褪的土地和隨處可見的蕭條。
“你確定?”肖堯咧了咧嘴,指指窗外:“我們這次旅行的價值難道不是測試那個……距離嗎?”
沈婕看了一眼窗外,瞪眼道:“彆抬杠,你懂我的意思就好!”
“我當然懂你的意思,”肖堯告訴沈婕:“倘若我真的母胎單身到30歲,最後娶了你這貌美如花的完美老婆作為結局,這也永遠改變不了,我青春期悲慘孤苦無依的事實——路上的人和風景,很多是有價值的,我在世上行走,記憶是唯一的包裹。”
“我就知道你會懂。”沈婕說。
“可是,還有一些是沒有太大價值的,”肖堯的目光再次投向了窗外的荒涼:“就像你剛剛,在上一輛車上跟我說的,那個提著菜籃子的老奶奶,我們恰好跟她有了一麵之緣。可是這一麵之緣帶給我們什麼了嗎?我們見不見這一麵,對彼此會有任何影響嗎?”
沈婕張口欲言,肖堯卻自顧說了下去:“不管我中考的時候做對了哪一道選擇題,做錯了哪一道大題,最後我去了方濟各中學,多明我中學還是魯迅中學,我認識的絕大多數同學甚至朋友,終有一天,都會和那個提菜籃子的老奶奶一樣,再也不見,再也不聯係——你不會真的以為,有多少中學時的友誼能保持一生的吧?”
“為什麼不能?”沈婕不解道。
“當然,鬱璐穎也好,我彆的前女友也罷,哪怕最後再也沒了聯係,她們也都會是有用的風景,都會是珍貴的回憶,永遠在我的心底,不會是提菜籃子的老奶奶,”肖堯繼續自顧說道:“我們活在當下,就應該為了1的希望,去付出100的努力,那樣即使最後失敗了,我們也能問心無愧。
“可是現在,我的沈婕,我的愛人同誌,”肖堯聲情並茂地說:“現在我和鬱璐穎已經是0的希望了,如果我還要去和她……那這不是耍流氓,又是什麼呢?”
確實是耍流氓,沈婕在內心深處承認了肖堯的觀點。
可是,年輕人偶爾耍個流氓,怎麼了?
“你還記得不,咱倆在舟莊,一起泡澡的時候——”
肖堯說這話的聲音可能有點大,前麵的格子襯衫回過頭來看了他一眼,沈婕一腳用力地踩在了肖堯的腳背上。
“你還記得不,我那時候和你說,”肖堯略微壓低了聲音:“你是上帝賜給我命定的妻子,愛你是我的義務。”
“記得,”沈婕眼中的眼波流轉:“當時我還蠻感動的,當然現在也是。”
“如果上帝真的存在,”肖堯舉起右手的食指,指了指車頂:“或者說,你的那個命運,宿命,時間線的自我收束,哎隨便什麼吧,我覺得它也隻會,為了一段本該注定存在的婚姻,去把兩個人拴在一起,而不會按著兩個人的頭說,不行,你倆今天必須得給我耍流氓,把這個流氓耍完。”
肖堯說這話的時候,連比帶劃,沈婕“噗”的一聲,捂住了自己嘴,笑得連肩膀都在顫抖:“肖堯你說話太逗了。”
“那是,”肖堯挺了挺胸:“我一貫幽默風趣,擁有有趣的靈魂。”
“可是,婚姻和戀愛有什麼本質區彆啊?婚姻不也是一個人造的社會概念嗎?”沈婕問他:“對於更高維度的自然法則來說……”
“不,不是的,波哥跟我說過,婚姻是一項上天設立的聖事。”肖堯道。
波哥也跟我這麼說過,沈婕想。
“所以,你現在也準備信教了?”沈婕調侃他:“這下子跟傻妹更般配了。”
“得了吧你,”肖堯翻白眼道:“也不知道是誰,天天早上爬起來拉著我晨跑,然後去參加早彌撒,到底是誰啊?玫瑰經念得飛起——”
肖堯這話說到一半,白眼翻了一半,便翻不回來了。
他兩眼泛起了白,口吐白沫,渾身抽搐,往後便倒。
沈婕一把托住了他:“司機師傅!司機師傅!停車!停車!停車!”
少女的聲音有些淒厲,車廂裡的大學生們都回頭來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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