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至於嗎?”沈婕有些生氣地輕輕踹了他一腳。
“不是,”肖堯一臉便秘地抬起頭來:“好像……又痛經了?”
“什麼時候來的啊?”沈婕連忙抽回了左腿,將腳放了下來。
“就剛剛,忽然一下——”
“你等下啊,我去給你拿衛生……”沈婕的絲襪足底在地麵上摩擦著,尋找滾到沙發底下去的那隻拖鞋。
“不用不用,”肖堯連連擺手:“我用不著那個……對麵用就行了。”
“有那麼疼嗎?”沈婕疑惑地問道:“現在共生還沒全恢複吧?你都這麼疼了,傻妹豈不是……?”
“沒事了,”肖堯站起身來,擦了擦額頭上的冷汗,麵色有些發白:“就剛剛忽然那一陣,現在好多了,就還是有點腰酸,肚子有點重,胸脹……”
沈婕有些擔心是共生再次增強了,順延了“gir’snight”計劃,幫肖堯衝了紅糖水和熱水袋,又學著肖堯上次幫她按摩的樣子,笨拙地為他按摩了腹部,最後抱著少年的頭,在2004年的房間哄他入睡。
肖堯睡在春天的懷中,一宿做完了一生的夢,清晨醒來的時候,不適症狀已經緩解了很多。
一睜眼,映入眼簾的就是那張絕美的麵龐。
“醒了?”沈婕睜開了自己朦朧的睡眼:“好點沒有?”
“好多了。”肖堯聽到了窗外的鳥鳴。
“那你再睡一下。”
沈婕翻身下了床,順手脫掉了自己的黑色絲襪,團成一團,輕手輕腳地放在肖堯的枕邊,然後回2034年更衣。
上午十時不到,肖堯和沈婕拉著手出現在龍華殯儀館的正門口。
鬱璐穎和鬱波已經在正門口等著他倆了。
沈婕今天穿的是一身黑的正裝,大體上來說,就是來舟莊給肖堯突然襲擊時,所穿的那一身dior的常服,帽子、長袖手套、黑色褲襪和小皮鞋,一應俱全。
令肖堯感到驚訝的是,鬱璐穎也是一身黑,穿著打扮跟沈婕差不多,隻是沒有帽子和手套。
少年不記得鬱璐穎以前穿過黑色褲襪,忍不住多看了兩眼。隔著社交的距離,他分不清這是柔軟的絲綢還是棉質的麵料,隻覺得讓她從裙擺下露出來的半隻小腿更加光滑細膩。褲襪與她的長裙一樣,是純黑不透明的,這種顏色不僅讓她的小腿看起來更加修長,而且使她整個人顯得莊嚴肅穆,又典雅高貴。
鬱璐穎的臉色不太好,顯然是昨晚沒睡好,肖堯和沈婕都知道原因是什麼,當然也不會去提這件事。
鬱波沒有和往日一樣穿著休閒的便裝,而是穿著一身黑色的長袍。
這件長袍是由黑色綢緞製成,整體光澤柔和,版型寬鬆,裙擺下擺較大,袖子則較為寬鬆,帶有一定的褶皺,袖口處的裝飾非常精美,有細致的刺繡和金色裝飾。
配合他腳上穿著的,油光鋥亮的黑色尖皮鞋,以及環繞在頸部的,亞麻質地的白色羅馬領,一看便知道是位神職人員。
見大家都穿得如此正式得體,肖堯有些心虛地低頭看了看自己。他身上穿著一件灰色的西服,這是聖方濟各中學的秋季製服之一,雖然版型和用料都不差,但因為不合身,看上去就還是像個推銷員。他的胸前掛著頭套式的學生領帶,因為找不到素色襯衫,裡麵隻好穿著白色t恤,下身則穿著黑色的休閒長褲和黑色運動鞋——這讓他更覺得對不起宋老師了。
算了,差不多得了。
自己確實是沒什麼正裝,總不至於還為了他特地去買一身,肖堯想。
龍華殯儀館的大門兩旁是兩個巨大的花壇,裡麵種著鮮花和綠植。昨夜剛下過雨,地麵還是濕的,空氣中飄蕩著的泥土氣息,在這個地方給人感覺十分陌生。
肖堯一邊在柏油地麵上走著,一邊凝望著綠化帶上所種植的青鬆。
這些高大的樹木蒼勁而淡雅,他很喜歡。
宋海建的追悼會在一個角落的小廳舉行,光線昏暗,空氣中彌漫著淡淡的檀香味,柔和的黃色燈光投射在靈柩上,靈柩的邊上則坐著四個請來的和尚,正在誦經。
為首的這和尚披著的袈裟很像《西遊記》裡唐僧的那件寶貝,頭戴僧帽,看起來五六十歲年紀,雖然隻是中等身材,卻也稱得上是寶相莊嚴。這四人端坐在靈柩邊上,手捧佛珠,閉目靜誦,每當一串佛號唱完,他們便同時深鞠一躬,誦經聲雖不大,卻深沉有力,悠揚清晰。
那和尚見鬱波走進來,原本低垂的眼皮卻抬了起來,然後對他微微頷首,鬱波也回以點頭致意。
看來他們認識啊,肖堯想。是不是在什麼宗教界人士的會議或者政協會議上?
林主任來了,大腹便便的禿頭校長也來了,靈柩邊上站著幾位戴孝的人,應該是從蘇江趕過來的死者家屬。肖堯一眼就認出了一個富態的女人——他們在清浦的七天連鎖酒店,有過一麵之緣,此刻正哭得撕心裂肺,聞者傷心。
由於是暑假期間,來的學生並不多,但令肖堯感到驚訝的是,陳鹿和張嘉龍居然也來了。
“我是班長,是代表我們班學生來的。”簡單地打過招呼以後,陳鹿壓低聲音對肖堯鬱璐穎他們說道:“龍龍是陪我的。”
肖堯注意到,吳旭菲也來了。這個女孩子也是年級裡有名的美女之一,素來卻寡言低調,肖堯認識她,她卻不一定認識肖堯,簡單地來說就是沒什麼交集。
在姚老師的殿堂裡,那個大舞蹈教室內,肖堯曾經見過她——雖然那並不是她,隻是認知的產物。
吳旭菲穿著一件帶有格子的淺色上衣,長褲和運動鞋中間露出的白色襪筒上也是相同式樣的格子。
還真是一個講求搭配的女生啊,肖堯想。
追悼會程序簡練,沒什麼值得贅述,大約20分鐘就結束了。
遺體告彆的時候,肖堯努力想要讓自己悲傷一點,卻發現很難做到。
想說點什麼,又很難找準自己應該采取的身份和立場。
這更加深了他對自己此行實為貓哭耗子的判斷——這感覺,不太好。
追悼會結束後,家屬對前來參加的學生們挨個致以答謝,肖堯一邊和林主任、張嘉龍、吳旭菲他們寒暄交談著,一邊走出了小廳。
鬱波和那為首的和尚卻已經站在大廳的門外了。
他的手輕輕地接過和尚遞來的火機,將火光放在了嘴邊,吸了一口煙,再把火機遞給和尚。和尚接過火機,直接將火機塞進了僧袍的大袖子裡。
“阿彌陀佛!”老和尚說。
“釋慧大師彆來無恙?”鬱波猛吸一口煙,緩緩地吐成煙圈。
倆人的動作從容,煙霧嫋嫋升起,肖堯遠遠望著,竟然莫名其妙覺得這個場麵有些莊嚴而神秘?
“‘組織’那邊傳來消息,”鬱波見四下無人,壓低聲音道:“像宋先生這種離奇的死亡事件,近來在全球各地都有報告。”
“shado的活動,現在也越來越頻繁了。老衲方才觀氣,死者絕不像是自然死亡,也絕非自我了斷。”
“很明顯,有人在利用‘認知的世界’作惡,”鬱波滿臉憂色:“現在已經不僅僅是廢人化了,甚至是精神控製。世俗的政府和警方對於這種超自然的惡行根本沒有好辦法。”
“神父認為,是什麼人在背後操縱?”釋慧問。
“共濟會……”
釋慧閉上眼睛,口中誦念:“一切眾生,皆有佛性,皆可成佛,唯念念不舍,而成佛耳。”
鬱波聳了聳肩。
釋慧緩緩睜開眼睛,看向鬱波:“‘認知的世界’,本質上是眾生的心靈世界。唯有正念和清淨心,可以幫助眾生擺脫妄想和貪念,從而抵禦‘shado’和‘殿堂’對人類心靈的侵蝕。”
“啊,隨便了,”鬱波道:“‘組織’上的意思是,你那邊再盯緊點兒,也抓緊點。”
釋慧瞥了一眼正站在殯儀館大廳中交談的肖堯、沈婕、鬱璐穎等人:“這幾個就是你最近挖掘的‘潛能者’?很年輕嘛。”
“算是吧,”鬱波點頭道:“也算是機緣巧合,送上門來的。尤其是中間那個,高個子的,對,那個穿灰西裝,戴眼鏡的男生,看到沒?我覺得他天賦極高,能成大器——還有一個小子,我今天沒帶他來。”
“你準備讓他們知道‘組織’的存在嗎?”釋慧大師望向那些少年人。
“再觀察一段時間品性吧。”鬱波謹慎地說道:“經上說,‘壞樹不結好果子’,才能和品性就像果實和根基一樣,我必須確保——”
“我倒覺得,他……”釋慧似乎是皺了皺眉頭,欲言又止:“他的身上有聖光。”
“哦?”鬱波挑了挑眉毛。
“我看到,他身上的光很強,”釋慧繼續看著灰西裝的少年:“但是在光的深處,有一團……隱隱約約的,黑霧?黑氣?噓,他過來了。”
“波哥——”鬱波聽到一個聲音:“走不走?”
“走走走。”鬱波把煙頭用腳踩滅:“釋慧大師,我們有時間再聚。”
釋慧把右手的大拇指和小指放在耳朵邊上,跟鬱波擺了擺手,轉過身走向無人的角落,掏出一根煙,叼在嘴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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