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堯與其他十幾個前“不良少年”來到人民廣場,此刻,人流穿梭、車水馬龍的大街,和平與繁華成了當時的主題。
少年眯起眼睛,看著戰爭影都、慕爾堂、新世界等等建築,不禁回憶起在不久前的一個雨夜,鬱璐穎就是在“戰爭影都”的大廳裡初次跟自己告白。
雖然那天他們一起看了一個很難看的電影《美麗魔都》,但是整個魔都好像也確實,隨著少女心跡的袒露,而變得美麗起來。
肖堯看向鬱璐穎,鬱璐穎似乎也和他想起了同樣的事情,正偷眼看自己。
兩個人的目光撞到一起,少女的臉色微微一紅,立即若無其事地轉開了頭。
少年卻小碎步挪到了少女的身旁,趁神父和大夥兒都沒注意,悄悄把手藏在背後伸過去,想去牽少女的小手。
他的如意算盤和手都落了個空,鬱璐穎像敏捷的小鹿一般跳開了,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又跳回來,不輕不重地給他來了一腳。
這動作在旁人的眼裡,也是足夠親昵與曖昧的了。
帶魚和徐午辰都在衝著自己擠眉弄眼,鬱波也投來不滿的眼神:“所有人,都過來,我說一下今天的安排。”
眾人把鬱波圍成了一個圈。
他們的任務非常清晰,是將溫暖送到廣場的每個角落。
兩個人一組,分配一個道路一個方向。
肖堯當然想和鬱璐穎一組,就像張嘉龍想和陳鹿一組那樣,結果鬱波把這兩個唯一,呃,唯二的妹子給配了對。
“肖堯,你就跟徐午辰一組吧。”鬱波擠眉弄眼笑道,分彆把兩手按到兩人的肩頭:“和你的弟兄和好吧!”
周圍爆發出一陣歡快的,沒什麼惡意的笑聲,肖堯也隻好訕訕地跟著笑。
最後,鬱波把自己跟帶魚分了一組,跟他勾肩搭背的,把他拉走了。
不過,肖堯和徐午辰已經差不多混熟了,合作起來也不算尷尬。二人從戰爭影都門口出發,穿過一條條小巷——狹窄、陰暗,汙濁且潮濕。
走了一陣子,肖堯問飛機頭:“咱們是不是走錯路了?怎麼一個叫花子都沒見呢?”
“呃……”徐午辰欲言又止,斟酌了一下才說道:“人家不是乞丐,真是乞丐也不會在這種偏僻的地方討錢,他們隻是無處棲身而已。白天他們會去找日結的工,晚上才會回到這些地方來過夜。”
“沒人在那我們豈不是白來了?”
“會有人留守看著東西,一般是老幼婦孺。”
“你都這麼熟練了嗎?我記得你跟著波哥混也沒有多久時日吧。”
徐午辰停下腳步,低頭沉默了一會,然後才轉回身:“我……我以前經常,呃,偶爾,坳他們的分。”
“這……”肖堯語塞,感覺把天聊死了,一時間十分尷尬。
你他媽的還是人啊?
“以前我到處混的時候,有兩個來錢的路子,一是學校周圍放學落單的學生,二就是這些流浪者——隻要稍微嚇唬嚇唬,他們就會給錢。”
肖堯強忍著道德不適感繼續采訪道:“學生就不說了,流浪漢有錢給?”
“有的,他們乾些日結的工或者撿破爛都有收入,花銷又很少,還沒有銀行賬戶,錢都藏在身上,一拿一個準,被搶還不敢報警。”
“你真是個純純畜生。”肖堯聽得直嘬牙花,咬著牙根低聲咕噥。
“ias.”徐午辰沒有生氣,反而大大方方地承認了:“昨天咱們課上學的歌裡不是唱嗎,ionceasost,but&nfound,asbind,butnoisee.”
“前我失喪,今被尋回,瞎眼今得看見。”肖堯隨口哼起這段旋律:“這歌是真好聽——不過,你那時候就不怕人家光腳的跟你拚命嗎?”
“走這邊!”徐午辰突然拽了肖堯一把,兩人拐進了另一條小路。
“這邊有流浪者?”肖堯往小路的儘頭看去,沒什麼發現。
徐午辰搖搖頭道:“是那邊有110。”
“咱們今天送愛心餐光明正大,為什麼要躲著警察?你是不是忘了自己已經改過自新了?”肖堯好氣又好笑。
“你不會以為我們現在‘光明正大’在做的事,是條子很支持的吧?”徐午辰笑道。
“我可還不知道,華夏有哪條法律禁止施舍。”肖堯道。
“那當然不至於。但是你想啊,條子可不會希望自己的轄區內有許多這種流浪者,但是實際上,他們做不到把他們全都安置了,也不能全抓起來,隻能是驅趕。”徐午辰耐心地解釋道:“最後,這些流浪者就會聚集在各個轄區犬牙交錯的縫隙中,形成一種三不管社區,自生自滅。”
“社會真複雜,”肖堯的眼睛變成了“”的形狀:“我們送飯,會讓這些三不管社區存活得更久?那波哥這麼搞,會不會被警方找麻煩?”
“你也聽過波哥經常掛在嘴邊的一句話,”徐午辰道:“但行好事,莫問前程。”
“嗯……”
“這世界不是非黑即白的,反正穌哥說,‘凡你們對我這些最小兄弟中的一個所做的,就是對我做的’。我們隻要去做,但行好事,莫問前程。”
“是這樣的。”肖堯點頭道。
“而且我覺得,”徐午辰道:“隻是我個人覺得,波哥讓我們送飯,也不見得就真的是為了照顧這些流浪者。”
“而是為了‘你們’。”肖堯這次反應很快。
“沒戳,”徐午辰道:“經上不是說嗎?‘非到你還了最後的一文,決不能從監獄裡出來’,其實波哥主要還是幫我們做‘補贖’,畢竟‘浪子回頭’,也不能光靠嘴皮子動動念經。”
“嗯……”肖堯說。
“條子不願意承認這些流浪者的存在,所以波哥也不是給流浪者送飯。讓我們這些灰色的人給另一些灰色的人送一些灰色的飯,大夥兒心照不宣。”徐午辰道。
“警察會找我們的麻煩?那鬱璐穎她們沒事吧。”肖堯忽然開始擔心起來。
“鬱姐妹清清白白的,能有什麼事?我不去和巡警照麵,是因為我自己底子不乾淨,萬一他心情不好,抓住我盤問半天,這天氣,飯都該餿了。好了,咱們今天還沒開張呢,要抓緊了。”
在一處角落,他們遇到了一個瘦弱的流浪漢,枕著一個破舊的行李包,直接躺在地上,整個人臟兮兮的,讓人看了直皺眉。肖堯和徐午辰走上前去,從保溫布袋裡將快餐盒取出來,擺在他麵前的地上——一份肉菜,一份熱騰騰的米飯。
那老人抬起滿是溝壑的臉來,下巴上的胡子竟已分不清究竟是什麼顏色。他囁嚅著說了幾句什麼,但肖堯完全聽不清他究竟說的是什麼——有可能是“謝謝”,也可能不是。
“yesjesusoves.”徐午辰說道。
“老徐啊,”在前往尋找下一位流浪漢的路上,肖堯忍不住問道:“你幫神父打這些義工,真的是自願的嗎?”
徐午辰微微一怔,隨即露出一個笑容:“為什麼這麼問?”
肖堯很難把這個笑容,和之前那個勇武好鬥的“飛機頭”聯係成一個人。
“就……我講了你彆不高興啊,”肖堯期期艾艾道:“我聽人家講,就,咱倆認識的那個,區長公子的那事兒,本來怎麼的也得把你們關上一陣子的,是老鬱去交涉,條件是你們在他那兒服務……”
“啊,是這樣的沒錯。”徐午辰語氣平淡地說:“最開始的時候,確實談不上自願兩個字。”
“那就是說,現在是自願的了。”肖堯敏銳地捕捉到關鍵信息。
“該怎麼說呢?”徐午辰沉吟了一會兒:“其實我是周邊村鎮來魔都的學生,沒有魔都戶口,隻是跟父母來打工借讀。”
“噢。”肖堯說:“我也不算魔都土著。”
“剛來魔都的時候,也許是自己性格問題吧,反正我挺受排擠的,”徐午辰微笑著說:“甚至還三天兩頭被人揍。”
“啊這,”肖堯聽了這話,又對飛機頭起了感同身受的同情,伸手拍了拍他的上臂:“我能想象。”
“有一次我被幾個壞小子圍毆,”徐午辰道:“我忽然忍無可忍,逮著其中最矮最瘦的那個,玩命揍他,不管彆人怎麼打我,我就玩命盯著這個揍。
“後來,那場架打完,就再也沒有人敢惹我了。”徐午辰告訴肖堯。
“哈。”肖堯說。
“再後來,我發育了,個子一下子竄得人高馬大,”徐午辰說:“我開始迷信暴力可以解決所有問題。”
“原來是這樣。”肖堯點了點頭。
“彆看我到處帶人拗分,我不像彆人一樣,拗了分就去抽煙、喝酒、打機,”徐午辰蹲下身子,把另一份飯菜放在一個抱小孩的婦女跟前:“我說我是貼補家用,你一定會笑吧?”
“……”肖堯不知道如何作答,隻得露出尷尬而不失禮貌的微笑。
“但其實,我忘了一件事情,”徐午辰道:“其實我心底是想做一個好人,好學生,好孩子的。”
“啊……”
“鬱神父除了讓我勞動,讓我參加社會活動以外,還經常會讓我拿一些錢回去,”徐午辰解釋道:“雖然不是很多,但是我知道,他也是很努力地在幫我。”
“我可以想見。”肖堯點頭道。
“但是一開始,我仍然覺得,他不過是在假惺惺。
“有一天,我參加完彌撒回去以後,躺在床上做了一個夢,”
徐午辰的眼神有些迷離:“我夢見我回到了上小學時的村鎮,那時候我還是個……說出來你可能不信,靦腆好學的孩子。”
“我信。”肖堯告訴他。
“我夢見我把自己關在房間裡讀書,”徐午辰繼續回憶道:“房間裡沒有窗戶,隻有一扇封死的門。忽然,那扇封死的門被一腳踹開,鬱神父端著雙管獵槍衝了進來。”
“雙管獵槍!”肖堯倒吸了一口涼氣:“你知道他有獵槍?”
“沒有啊,我不知道。”徐午辰奇怪地問:“他真有獵槍?”
“沒事,你繼續講。”肖堯說。
好你個波哥,你背地裡到底都做了些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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