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天陪你去配眼鏡?”肖堯說。
“暫時……不用了吧?”鬱璐穎有些遲疑地說:“也沒有那麼嚴重啦。”
“忽然有點好奇你戴眼鏡是什麼模樣了。”肖堯笑道。
“你還有這愛好?”鬱璐穎一邊走,一邊向左彎了彎腰。
“倒也沒有啦……”肖堯想了一下說道。
醫院的走廊顯得冷清而寂寥,仿佛是一個被遺忘的角落。透過窗戶,微弱的月光透射進來,剛好照亮了窗外的一片陰霾。
拐角處傳來的那陣低聲爭吵,離得不遠不近時就可以聽見,隨著肖堯和鬱璐穎步伐的接近,也聽得越來越清晰。
“我早就讓你不要和你那些所謂的朋友來往,你就是不聽。”是男人冷冰冰的聲音。
肖堯停頓下自己的腳步。
他和鬱璐穎轉頭看去,隻見那對中年夫妻模樣的人正杵在那裡,兩個人的眉頭緊鎖,臉上滿是不忿和痛苦。
“不是吧……”肖堯輕聲問鬱璐穎:“這就是你剛才上來的時候,說的吵架的那對夫妻?”
鬱璐穎沒有說話,隻是輕輕點了點頭。
“我一頓飯都吃完了,還沒吵完呢。”肖堯說。
“走吧,不要多管閒事。”鬱璐穎拉了肖堯的胳膊一下。
“要不要上去問問?”肖堯被拉著走了三兩步,又停了下來。
“清官難斷家務事,你一個大男人怎麼那麼喜歡管閒事呢?”鬱璐穎小聲說。
“我這是基督徒樂善好施,見義勇為的熱心腸。”肖堯隨口胡掐道。
“你現在就給他打電話,我跟他把話說清楚!”
儘管那對中年夫妻試圖壓低聲音,但在醫院安靜的走廊裡,聲音仍然能夠傳到肖堯和鬱璐穎的耳中。
女方年紀在四十歲左右,中等身材,身著一件簡單的牛仔褲和一件寬鬆的t恤,她的短發淩亂,看起來有些憔悴,表情有些扭曲、顫抖,眼神遊移,嘴角緊抿著,手裡緊握著一部手機。不知怎的,讓肖堯想起了之前的鬱麗華。
男方也是差不多的年紀,身材清瘦,文質彬彬,眉頭緊皺,窄臉戴一副金絲眼鏡,鏡片後一雙三角眼死死盯著眼前的女人。
就在肖堯看夠了熱鬨,剛準備離開的時候。
那男子忽然情緒失控,搶步上前去奪女子手裡的手機,那女子不依,兩人扭作一團。
還沒等肖堯二人反應過來,衝突已經升級,那男子抬手一個大耳光將女子打翻在地,隨後將手機奪在手中。
這一掌力度不小,聲音再醫院走廊上回響,把肖堯和鬱璐穎都嚇了一大跳。
肖堯和鬱璐穎的眼睛瞪得大大的,難以置信地目睹著這一切。
那女子直接往後一倒,靠在了走廊的牆壁上,整個人癱軟地滑下來,坐在地上。
男子則用右手捂住了自己的雙眼。
那女的痛苦地捂住被打中的臉頰,淚水滑落而下。
然後,她迅速地站起身來,提起自己的挎包,一言不發地朝住院部的門口走去,在走廊裡留下一陣“篤篤篤”的聲音。
動手打人的男子卻站在原地,一動不動,繼續保持著用手捂臉的動作,搖頭歎氣。
肖堯上前一步,想對那男子說一句什麼,鬱璐穎卻瞪了肖堯一眼,再次扯了一下他的胳膊。
打人的男子放下手,看都沒看二人,徑直朝另一個方向走開了。
肖堯和鬱璐穎離開住院部的時候,鬱璐穎的表情有些不開心,不過她走得很快,又已經到了晚上,因此跟在她後麵的肖堯一時沒有注意到。
“咱們往哪兒走呀?”肖堯問鬱璐穎。
“去找我舅舅。”鬱璐穎言簡意賅地說。
鬱波和梁亞楠正坐在一家熱鬨的露天燒烤攤上,周圍環境洋溢著濃厚的煙熏香氣和喧囂的人聲。暖黃的燈光從攤位上方的彩燈中灑落,將整個區域照亮,營造出一種熱鬨而歡快的氛圍。
攤位的桌椅擺放得稀疏有序,烤串的香氣撲鼻而來,誘人的肉香在空氣中彌漫開來,令人垂涎欲滴。
鬱波和梁亞楠麵前的小木桌上擺滿了種類繁多的串,有金黃誘人的雞翅、雞腿,多汁鮮嫩的小牛排、羊排,還有肥瘦相間的五花肉。
鬱波正啃著一根烤串,梁亞楠依然戴著一副太陽鏡,也不知道這是啥愛好,配上那頭短發和不施粉黛的臉,給她的耳環帶來了另一種詮釋方向。
梁亞楠見肖堯來了,便拿過一瓶啤酒,瓶口架住桌沿,戴著手套的右手往瓶口用力一拍,然後將金黃色的液體注入透明的一次性塑料杯中,推到肖堯麵前,整個動作一氣嗬成。
桌上還有整整一打的青鳥純生啤酒,啤酒瓶冰涼而濕漉漉的,在這個夏季的晚上,光看著就透出一股透心涼。
肖堯拉過兩張塑料凳,推到小木桌前,一屁股坐下,將另一張塑料凳推給鬱璐穎,拿起一根羊肉串就吃。
“你不是剛吃過飯?”鬱璐穎說。
“你們吃過了就趕緊回家吧,我們這還有下半場呢。”鬱波喝了一口啤酒,翻了翻眼皮。
肖堯嚴重懷疑鬱波是不想讓自己兩個在這當電燈泡,識趣地放下了手中的烤串。
但鬱璐穎還是想把跟周琦那裡打聽到的情況彙報一下。
少女瞥了一眼梁亞楠,心想她既然也在查這個案子,又和舅舅一見如故——不,本就是“故人來”,遂覺得也沒什麼可回避的。
“舅舅,周琦跟肖堯說那個陰影是想……”
“對!陰影。”鬱波突然誇張地高聲接話:“我們並不完美,每個人內心深處都有陰影,那是我們黑暗的一麵——這個世界也是這樣。我們人類的文明本就是脆弱的,在人類曆史上,充斥著野蠻戰勝文明,愚昧吞並高尚,所以很多時候,人類的文明真的就像火山口上的一層薄紗,瞬間噴湧出來的火山灰,就可能把這個薄紗給衝破。”
鬱波一邊說著這些莫名其妙的話,一邊對肖堯狂使眼色。
“但是呢,我們依然要努力去加固薄紗……?”肖堯又拿起了一串肉,順著他把話接了過去,同時在桌子底下向鬱璐穎暗暗打了個手勢。
這時,梁亞楠也乾了一杯啤酒,看著鬱波插話了:“加固薄紗的方法,就是組織不良少年去給流浪漢送飯咯?”
“哎,人民廣場不是歸皇甫區管嗎?”鬱波打了個哈哈:“做好事不留名嘛,再說了,自吹自擂多難看——你消息還真是靈通啊,我還以為法醫人緣都不好呢。”
“那你可是孤陋寡聞了,”說話間,梁亞楠又開了一瓶啤酒:“為了插隊出報告,他們什麼都肯招的。不過你這點事根本不用我加班,你告訴我你在北虹聖心堂做神父,我就知道那個‘熱血祭司’準是你沒跑了。”
“嗐,什麼熱血冷血的——”
“您是做法醫的?那豈不是……”鬱璐穎話到嘴邊,欲言又止。
“整天蹲在停屍房,一身死人味?”梁亞楠把手上的肉串舉在燈光下,輕輕搓動手指轉動竹簽,認真地觀察。
這讓肖堯產生了無端聯想,默默地放下了手裡的半串肉,端起手邊的啤酒杯一飲而儘。
“啊,穎穎不是那個意思,”鬱波連忙打圓場,但接著他話鋒一轉:“可法醫不就是乾這個的麼?”
“是就好咯,”梁亞楠噗嗤一笑,看來是真的不在乎:“這裡又不是米花市,哪有那麼多的非正常死亡?最多的工作是傷情鑒定,打架、性侵什麼的,都是破事。”
“性侵怎麼能算是破事呢?那是女孩子一輩子的事情。”肖堯本來對法醫職業沒有刻板印象,但從梁亞楠和鬱麗華的言行中,生出了一種“學醫的多少沾點變態”的感覺。
“女孩子?你知道,性侵案的受害者中,有多少是男孩子嗎?”雖然隔著太陽眼鏡,看不到梁亞楠的眼睛,但肖堯還是從鏡片後麵感受到了戲謔。
“???”
“好了肖堯,你趕緊送穎穎回去吧,再晚我姐該著急了。”鬱波打斷了這種無聊的爭執。
“你倆騎我摩托車回去吧,我今天反正騎不了了。”梁亞楠把一串車鑰匙丟給了肖堯。
“對,咱們今天不醉不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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