聖方濟各中學本學年的期末考試,高二年級的最後一門是英語。
交卷鈴聲響起的時候,肖堯還在糾結答案的選項,直到監考老師警告他兩次以後,這才依依不舍地放下了手裡的2b鉛筆。
“呼~~~”肖堯靠在椅背上,長歎一口氣,目送著監考老師抱著檔案袋離開教室。
監考老師的身影消失在門口,標識著這間教室本階段嚴肅的考場生涯謝幕。
肖堯的周圍“哄”的一聲湧出了喧鬨嘈雜的聲音,外班的考生匆匆離去,本班的考生——包括肖堯在內——則是懶洋洋地收拾文具,慢騰騰地回到自己的桌位上。
幾分鐘之後,被發配到彆的考場的本班學生也都陸陸續續地回來了。
少數學生,比如說近來一直被孤立的王明,並沒有出現,想來是已經默默地拎包離校了,不過大多數人還是沒有急著走,三五成群地紮堆攀談著。
畢竟,下個學期就要文理分班了,對於不少關係好的同學而言,現在是最後一次用“同班同學”的身份講話了,高低有點依依不舍,話彆的味道。
“至於麼,矯情。”張嘉龍一屁股坐在了肖堯的桌上,抱著自己膀大腰圓的胳膊,扭動著腰肢又往上挪了挪:“又不是要畢業了,各奔東西了,再分班以後不還是在同一層樓嘛?想見還是天天見得到的。”
肖堯微微頷首,剛要回話,帶魚也一踮腳坐在了他桌上,擠占了剩下半邊天:“怎麼樣?怎麼樣?考試發揮得怎麼樣?”
“還行吧,”肖堯猶疑了一下,謹慎地選擇發言:“及格應該沒問題。”
“怎麼才及格啊?”帶魚擠眉弄眼:“上次你可是跟鬱璐穎並列年級第一……還是上上次?”
“不是並列年級第一,”張嘉龍的臀部在肖堯的課桌上和帶魚的互相撞來撞去,真是幼稚:“是超過鬱璐穎,年級第一。”
肖堯笑了笑,沒有答話,低頭默默地收拾著課桌肚。
“對了,我記得你和鬱璐穎,”帶魚在屁股爭奪賽中落敗,跳下地來:“你們都選了曆史?搞不好又會分到一個班吧。”
“不知道呢,”肖堯說:“往年曆史班不都是有兩個的嗎?”
張嘉龍選了化學,帶魚選了物理,據他們所說,男人就應該選擇真理,顛倒黑白歌功頌德那都是娘們和差生的出路。
考慮到這兩位兄弟的實際成績,肖堯也隻得由衷地祝他們好運。
帶魚和張嘉龍——事實上,是所有人都認為,肖堯報曆史班是因為鬱璐穎,或者反過來,鬱璐穎報曆史是因為肖堯,肖堯和鬱璐穎都知道他們並沒有商量過,但是也懶得向世人澄清。
又閒聊了幾句,張嘉龍回頭看到鬱璐穎站在教室門口,像是在等什麼人,遂給帶魚使了個眼色,一勾他的肩膀從教室後門離開了。
肖堯和鬱璐穎並肩而行,一起走回了肖堯家,肖堯邀鬱璐穎上去,鬱璐穎卻婉拒了。
“天韻還是不希望天天看見我。”鬱璐穎直言不諱。
“我上次還以為你們關係變好了呢。”肖堯摸摸自己的後腦勺。
鬱璐穎抿了抿嘴,沒說話,於是肖堯又把她送回了家,再自己一個人走回來。
肖堯上了樓,推開皂片間的門,對著奶奶的房間喚了兩聲“天韻”,無人應答。
這妮子,不是在睡覺就是又出去野了罷。
沒有推門確認也沒有敲門,肖堯徑自回到了自己的房間,在裡麵打了好幾個轉。
貓,貓好像也出去野了?
空蕩蕩的屋裡格外冷,他想開暖空調,想了想還是到皂片間把煤球爐子搬了進來,生火。
他拿出手機,想給沈婕發qq,告訴她自己放寒假了,問問對方有沒有放假,想了想又把手機甩到了沙發上。
最近沈婕回複qq消息又變得越來越不積極了,成年人——快成年了,要做個成熟的大人了,要學會拿得起放得下,自討沒趣和不識相的事情要少做。
如果是從前,肖堯應該會很歡迎寒、暑假的到來。
應該說,是歡呼雀躍的。
可是現在,他隻慶幸寒假比較短,二十幾天,熬一熬就過去了。
霓虹動漫裡常有一種挺中二的說法,即所謂的“容身之所”,肖堯是切身處地能感受到這個詞語的含義的。
沒有了長輩也沒有伴侶的家,還能稱之為“家”嗎?
可以的,好在還有“她”。
很長一段時間以來,肖堯總是覺得自己是孤身一人的。
可是隻要天韻還在自己的身邊,這種感覺就並不會卷土重來。
雖然如此,這小段時日,自己和班上的同學處得挺不錯,一下子失去了這個“集體”,還怪落寞的。
肖堯儘量讓自己忘記他們曾經集體孤立自己,現在態度翻轉有多少是因為影世界乾預的這個事實。
要是有冬令營什麼的就好了……
肖堯百無聊賴地隨手摸了一把衣櫥,看看手指上有一點點灰,便隨手拿過抹布擦了起來。
把幾件家什擦過以後,他又拿過拖把來,開始拖地。
是什麼讓一個邋遢大王忽然有一天,變成男版灰姑娘的?
肖堯捫心自問,主因應該是“父親”這個身份要求他做一個家裡的頂梁柱,照顧好這個隻有兩個人的小家庭。
奶奶走了,擔子便落在了自己的肩上。
次因是,他不想讓自己閒下來。
隻要讓自己忙碌起來,隻要手頭一直有事情可以做,便沒有時間去抑鬱。
也許吧。
肖堯放下拖把,把雙手湊齊煤球爐取暖,又拿過奶奶的大蒲扇往出風口扇。
然後他劇烈咳嗽起來,趕緊打開了窗,一股西北風又灌了進來。
肖堯摸了摸自己的下巴,考慮要不要去打個寒假工啥的。
不過現在家裡的錢也足夠用,如果為長遠打算的話……
天韻說她在打聽怎麼買一種叫作“比特幣”的投資品,聽著就不靠譜,不過既然這個未來人信心滿滿,肖堯自然也沒理由攔著她。
冬日就是夜長夢多,肖堯見窗外的天色有些暗了下來,便決定開始生火做飯。
幸好冰箱裡的菜還有不少,不用下去買菜了。
肖堯一通忙乎,做好了四菜一湯,擺上桌,天韻沒有回來;他把廚房收拾好,天韻還是沒有回來。
房間的牆壁乾乾淨淨,用新紙重新糊裱過,之前牆上貼得亂七八糟的海報、裝飾,現在都沒有了。
他坐在自己的床上,給天韻打了兩個電話,都沒有人接。
貓也沒有回來。
不祥的預感讓他覺得煩躁。
肖堯重新回到皂片間,輕輕敲了敲原先奶奶房間的門,無人應答。
他用力推開了門,奶奶那股熟悉的氣味撲麵而來,裡麵卻空無一人。
沒錯,現在這是沈天韻的房間了。
肖堯原打算把奶奶的房間封存下來,讓裡麵的一切維持原樣,但是天韻提出,自己和肖堯畢竟是青春期的少男少女,長期跟爹同床共枕,既不方便,也好說不好聽,希望能搬進奶奶的房間裡去。
他雖然不太情願,但也覺得天韻說得在理,無從反駁,便同意了。
少年將所有奶奶的遺物收拾整理好,放在一個大鐵箱子裡麵,箱子則暫時擱置在奶奶的——現在是天韻的小方桌下方。
肖堯的目光落在小方桌下的大鐵箱上,有意想打開它,拿出裡麵的東西看一看,醞釀了好一會卻還是鼓不起勇氣,隻是拿起了桌上的小相框,輕輕摩梭著奶奶的臉。
我和她一起生活了這麼久,我卻從來都沒想過去了解她。
奶奶,您在天國可一定要保佑我——還有您的曾孫女呀。
肖堯掩上了天韻的房門,重新回到自己的房間,再次拿起手機,看到一個未接來電和一條未讀短信。
他希望那是天韻發來的,但發件人是帶魚,內容是問肖堯明天要不要一起去泡網吧或者打保齡球什麼的。
肖堯現在對網吧、保齡球或者溜冰什麼都不感興趣,但既然是好友發來的邀約,他還是有應邀的打算。
這也是一類“容身之所”。
隻是,在天韻依舊失聯的情況下,肖堯感到失望和煩躁,便沒有立即回複。
他按下了錄音機的播放按鈕,隨即又開始整理起自己的房間,以求分散注意力。
“斜的雨斜落在玻璃窗,
黃的葉枯黃在窗台上;
背著雨傘的少年郎,
他穿過雨簾,
倏投來目光。
路過的人都向他張望,
他卻將一支口琴吹響;
再見吧那旋律依稀在唱,
再見時已不是舊模樣……”
肖堯下意識地皺起了眉頭。
這旋律過於熟悉,又讓他想起了不願意想起的人。
這首歌自己初中的時候很喜歡,推薦給沈婕以後她也很喜歡——至少表麵上作出了一副很喜歡的樣子。
在暑假看亞洲杯期間,自己曾經在那家……足球酒吧?裡聽到這首歌,當時沈婕也在場,後來,自己經常跟沈婕一起聽這首歌,聽過很多很多次。
“以後春花開了秋月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