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道深處宛若深淵。
渺小的人影漸漸沒入黑暗。
他輕踩著階梯,一步又一步……
餘歡沒有向後回望,他知道自己當前嗯位置距離入口已經越來越遠,活板門已經關閉,就算回頭也不再能看到光。
沒錯,就算回頭向上望去,也不會看到光。
此刻,周圍的亮度就已經到了伸手不見五指的程度。
黑暗,寂靜,寒冷。
恐懼,憂慮,悲傷。
這些都是當前的環境特征,以及餘歡的心中的情緒。
黑暗,餘歡感到自己對黑暗的恐懼好像又重回到了自己身上。
他曾克服過自己對黑暗的恐懼,隻是因為那時有餘雫的陪伴,可今天,直到餘雫不見,餘歡才突然意識到,自己好像從來沒有真正克服過對黑暗的恐懼。
“我害怕的到底是黑暗還是失去你呢?”餘歡在漆黑的地下一層悄然開口。
向地下走,深入到黑暗裡,是否能逃離這個鬼地方呢?餘歡並不清楚,然而他無路可走,這是目前他唯一能走的通道。
看不到周邊的一切,餘歡頓時渾身起了一堆雞皮疙瘩,沉默走下石梯台階,餘歡語氣略帶悲傷地笑道
“雫,我說到底是沒有成長。”
在餘雫的嗬護下走過成長經曆中的一條條路,隻是而今和她分散了,餘歡自覺又回到了好久以前。
又成為了那個陷落於黑暗中怕黑的膽小鬼、可憐蟲。
那樣的場景發生在當前,也曾發生在遙遠的過去……
黑暗裡視覺受到乾擾,點點思緒在餘歡的腦海中環繞,一點點一條條以及一麵麵地編織出發生在過往的畫麵。
曾幾何時?少女的身影便沒有離開過男孩的身邊。
……
那是好久以前,是科技發展的成果還沒有拓展到鄉下的時代。
被遺忘名的小鎮,沉悶之夜。
漆黑的夜空沒有月亮相伴,也沒有繁星裝點,這樣孤獨的夜空就好像一塊打濕了的黑布,被神明隨意丟棄,最終籠蓋在了世間。
死寂,鎮子的深夜宛若枯潭……
這裡無一家亮燈,也無一家出聲。幾棵大樹黑壓壓的,沒有活物該有的生機。
風早已停歇,空氣很乾燥,就仿佛整個鎮子都被黑色的塑料袋套住,讓街道上還在夜行的路人倍感氣悶、壓抑。
腳步聲輕微到難以聽見。
“姐姐……”
“我在。”
空曠街道上,兩道人影緊靠彼此,緩緩在路上前行。
“我們什麼時候才能回家?”男孩擺弄著銀白色的發梢,抬頭看向麵前與他有著同樣發色的少女。
少女的表情漸趨柔和,細眉下,一雙淡黃色眼眸泛起微光。
“很快,隻要我們離開這裡,再過不久……再過不久就能回家。”少女望著男孩的眼眸,輕聲回答。
“嗯……”男孩點頭。
然而他淺紅色的瞳孔中,卻在流淌著恐懼的神色。
自從記事起,即是如此。
……
向來膽小、軟弱的男孩恐懼著世間的一切,害怕著其他人會施加給自己傷害。
在永遠都陌生的地方,大家喜歡任性地用黑布、紙袋、書還有襪子蒙住他的眼睛,然後在黑暗裡捉弄他。
“你們弄得我很疼!”
“哈哈——你不是在黑暗裡能看的更清楚嗎?就像兔子一樣!”
“是啊,是啊,紅眼病,你也喜歡吃胡蘿卜嗎?”
“哈哈哈——”
“老頭,你怎麼和鬼片裡的鬼一樣,我看那些女鬼和你特彆像?”
“哈哈哈哈……胡說八道!女鬼可年輕了,還沒長白頭發呢。”
“啊對哦!”
“老頭,你以後都不要把眼露出來好不好?太嚇人了。”
“喂,你們看呀,老頭是不是又哭鼻子了?”
“你又看不見他的臉,怎麼知道他哭的?”
“哈哈哈——”
“哈哈哈——”
“哈哈哈——”
……
黑暗裡,男孩的眼淚從紅眸中凝出,筆直沿著臉龐滑落。
“歡,為什麼要哭泣呢?”
少女停下步伐,她握住男孩的手,另一隻手則輕輕貼在男孩的麵頰上。
“歡,彆害怕,有姐姐在,姐姐一直都會陪伴在你的身邊。”
“姐姐,我、是不是很、很醜陋……”
男孩用手掌捂住眼睛,淚水依然從他的手心中滑落。
“不是的。”少女放緩了聲音。
“歡是很漂亮的人,比最昂貴的洋娃娃還要精致還要漂亮。”
“嗚、嗚……嗚啊、嗚……為什麼、大家都討厭我,大人們也說,嗚、嗚……我是異類,大家說……異類就是、是怪物……嗚啊、啊啊……”
男孩雙手用力按住臉,他慢慢低下頭,不敢看向外麵。
“因為人們看不見天使,他們玷汙了內心的善良和天使的羽翼。”少女彎下腰,湊到男孩的雙手前,平和地說。
“嗚、嗚啊嗚……天使……”男孩嗚咽開口。
“嗯,天使。”
少女溫柔地將手掌貼到男孩的額頭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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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歡是像天使一樣的人,是神明送給我的禮物,是漂亮的人,是善良的人,是我最心愛的人。”
少女風鈴般的嗓音仿佛擁有治愈心靈的魔力,予人以慰藉。
“就算世界上的所有人都不再喜歡你,等到那時,歡就來到我的身邊,來到姐姐的身邊,姐姐說過,會永遠喜歡你。”
“啊、嗬……嗚啊啊啊啊……”男孩蹲下身嚎啕大哭起來。
黑夜,天空的幕布上沒有明月,也沒有一顆瑩星。
鎮子,排列的房屋中沒有聲音,也沒有一家亮燈。
宣泄情緒去哭泣過後,男孩放下捂在臉上的手掌,微微抬起頭。
少女不知何時已經俯下身子,準備好了最柔和的笑容。
那不是看醜陋怪物的嘲笑,而是接納的微笑。
“……”
男孩向少女投去依賴的目光。
他的目光得到了少女淺黃色眼眸的接應。
“姐姐……”
“歡,和我一起,回家。”
少女拉住男孩伸出的手,二人的身影漸漸沒入夜色中去……
……
餘歡恍惚迷離間自言自語
“請牽著我的手,因為,因為你說過,我們要走,很遠很遠……直至回到,你和我的……家。”
迷宮下層隻剩下漆黑。
餘歡緩緩回過神,停下腳步,久久佇立原地,一時隻感受到異樣的冰冷和空虛在心間回蕩。
“雫……”他口中輕喃。
餘歡動身離開原地,伴著沉悶的腳步聲,不知走了多久,眼前的景象一成不變。地底依舊一片漆黑,地麵上鋪著一些平滑涼爽的石板,踩在石板上,冰涼感頓時讓餘歡腳底的疼痛消減了不少。
“這裡可能是一個地下室,地下室裡應該不會出現沒有安裝燈的情況。”餘歡如此想著。
但在不知道燈開關位置的前提下,開燈就成為了一件極其困難的事情。
“希望這個房間不要太大。”餘歡在心裡祈禱。
視覺在地底已經失去了作用,即使餘歡擁有比平常人更強的夜視力,在沒有任何光源的情況下,也隻能是和平常人一樣。
不過,因為看不見,所以注意力無需再分散給視覺,餘歡的觸覺和聽覺也因此而變得更加靈敏。
地底安靜得讓人感到有些壓抑、氣悶,餘歡伸出雙手,在黑暗裡摸索前行。
“這些……都是家具嗎?正常來說地下室裡怎麼會安置這麼多的櫃子、桌子還有……這是什麼?衣櫃嗎?”餘歡無聲在心裡陳述著。
他用手撐住牆壁,摸索一個又一個形狀各異的物體,從手感上猜測,餘歡認為地下室裡有大量家具陳列其中。
“看來,這裡也同樣寬闊的驚人。”
“同樣”指的是整個地下室的規格和上一層迷宮的規格相對應。
按到燈開關的可能性也隨這個猜測的證實而變得渺茫。
“樂觀點想,如果我從一開始就猜錯,燈在地下室其實本就不存在,那麼不論密室是否很大,我都摸不到燈的開關。”餘歡失笑。
“這是更悲觀的想法。”
於心裡調侃一句後,餘歡循著擺放在牆邊的家具向前行進。
未知,是一種根植在人類心中最原始的恐懼。
而在黑暗裡,由未知產生的恐懼被放大了。誰也預料不到在完全黑暗的環境裡究竟會遭遇什麼事情。
所以,在未知中毫無防備地探索,冒然是相當危險的。
餘歡也一直擔心,他這一路毫無準備的摸索,說不定會碰到一些奇怪的東西。
例如屍體、鋒利物、肮臟物等等,然而從自己目前的情形來看,他又不得不硬著頭皮去這樣摸索著往前走。
“圍繞著牆壁走,就算地下室再大,也總有我摸到門出去的時候,然而,理想是美好的,過程卻是無比艱難的。”餘歡緩緩說出心裡的話,想要自己在黑暗裡不再那麼壓抑。
話說是如此,長時間的行路讓他早已喪失了對方向的判定,因此當前最好的選擇就是貼著牆壁環繞地下室走。
地下室回歸死寂,隻有餘歡那微不可察的腳步聲還在有規律地縈繞於他的耳畔。
“這個密室到底該有多大?我現在已經走了很久,至少目前為止,我應該是並沒有在密室中繞圈。”餘歡緊皺起眉頭,手中摸索的動作沒有半點停止。
剛猜想著密室的大小,旋即,餘歡的腳趾就觸碰到了一團毛絨絨的東西。
“誒?!”
非條件反射下,餘歡迅速拉回右腿,並向後退了一步。
“毛絨絨的,什麼東西?”
心中疑惑,靜靜在原地待了一會兒,此刻並沒有發生任何異樣發生。
餘歡心裡鬆了一口氣“這……難道是圖書館裡的那種毛絨絨的寬麵拖把?”
儘管沒有發生任何意外,餘歡也沒有聽到任何可能導致意外發生的聲音,出於謹慎起見,他沒有放下內心的戒備。
“如果真是墩地抹布,那我想必也會有自己嚇自己的一天,與空氣鬥智鬥勇,想想都刺激啊,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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餘歡先是試探性將腳朝前方移去,等到位置差不多要到了的時候,餘歡用腳向記憶裡的那個位置緩緩擠去。
很快,他就收到了毛絨絨的觸覺反饋。
“這觸感甚是奇怪,就像……沾著毛拖把的溫水球!”
自我發覺這樣的結論並不靠譜,餘歡決定冒一點險,黑暗中,他左腳又慢慢向前邁出一步,而後蹲下身,緊接著一股濃烈的腥臭味撲鼻而來。
“呼——呼——呼——”
腥臭難忍,餘歡站起身,立即將聞到的那股鹹腥的氣息從身體裡呼出去。
“哪怕我再無知,好歹也知道這是動物身上才有的氣味,這水氣球多半是個活物。”
在心裡平靜地下定結論,也許是這隻可疑的“動物”並沒有主動表現出敵意,所以餘歡並沒有對它表現出太多恐懼。
“這團毛濕漉漉的,說實在話,很惡心,簡直比公共廁所地磚縫裡的濕頭發還惡心。”
餘歡強忍內心嫌惡,向那團疑似生物的毛球輕輕按了一下。
溫熱、柔軟的觸感給了餘歡最終的答案。
“果然是動物,不知道是屍體還是活體,既然存在溫度,它活著的可能性應該會更大。”
出乎意料,戳過這隻黑暗裡的未知生物後,餘歡沒有等來未知生物的反應,他沒有再得寸進尺做更多的試探,畢竟誰知道這東西是否具備攻擊性呢?
即便有刀在身,現在也根本沒有冒險,或者是“作死”的必要。
餘歡靜靜繞過它,避免真的一下子驚擾到了這個未知的生物。
在黑暗裡剛走不久,他的腳底又傳來了那種毛絨絨、濕漉漉的感覺,若不是餘歡每一腳都踩的非常謹慎,現在很有可能就精準踩中並惹惱這隻生物了。
畢竟再溫順的兔子,被惹急了也會咬人。
忽然,餘歡的表情變得有些怪異“嗯?奇怪,數量居然還不少。”
他像先前做的那樣,平穩繞過了地麵上活著的“毛絨水球”。
後來的一段時間裡,餘歡反複碰到這種動物,數下來也有十餘隻。當然,對他而言,目前所能采取的最理智的應對方式就是避開它們。
一邊摸索一邊前進,這種前進的方式很慢,從體感上去猜測,餘歡認為從自己進入到這裡,期間半小時的時間已經過去,而自己卻還在牆壁邊摸著黑來尋找出口。
“這地方還真是大,比起稱呼它為地下室,我想‘地下家具城’的名稱更適合它,我隻希望這裡不要再是迷宮了。”餘歡緊接著又補充了一句,“如果真是迷宮,我剩餘的體力恐怕也沒辦法支撐我活著走出這裡了。”
過去的人們最忌諱談論“死”,他們認為談論“死”往往會成為不詳的征兆,也就是去避免所謂讓壞事成真的“烏鴉嘴”。
“死亡,我很有可能會在這裡死亡……”
餘歡沒有再繼續想下去,萬一一語成讖,在這種鬼地方丟掉性命,那麼事情將會變得極其糟糕。
“……”
餘歡麵無表情,心無所想,保持住平靜就這樣一路摸索下去。
木桌、木椅、書架、櫃子……
轉向、前進、再轉向、再前進……
一次次摸索,在半路的障礙物旁繞了兩圈,又循著牆壁轉來轉去,餘歡手中傳來的觸感不再是平滑的牆體,而是凹凸不平的“牆壁”。
這是一扇門。
餘歡伸出胳膊嘗試開門,胡亂摸索一陣後他握住了圓台狀的門把手。
哢噠、哢噠、哢噠……
餘歡順時針、逆時針各擰了門把手幾下,儘管兩種方向門把手都被餘歡擰到了“儘頭”,門仍隻是絲毫不動。
“推不開也拉不開,左拉右拉都沒用,這真的是扇門嗎?”
這扇門就好像是被焊在了這裡,餘歡試了各種各樣的開門方法,最後皆以失敗告終。
“饒是我找著門,也還是出不去嗎?”餘歡苦笑道,“總不能要我大喊那句神奇的魔咒吧?”
神奇的魔咒,《一千零一夜》中阿裡巴巴喊出它才打開了通往山洞的石門。
餘歡愣了愣,退後一步,遂而大喊
“芝麻開門!”
幾秒鐘後,毫無動靜。
餘歡初步猜測門也許被上了鎖,如果真的是這種情況,那麼這就令餘歡相當苦惱。
好不容易找到了門,結果卻是一扇上了鎖的死門。
“我要不要先離開,說不定還有其他的門?”想了一會兒,沒有其他更好的辦法,拿定主意後,餘歡從這裡離開。
剛走出幾步,腦海中便是靈光一現。
“難不成……”餘歡心想著,又轉身回到那扇門前,他抱著猜測的心理朝門頂摸了摸。
“這便是了。”
“原來這扇門的關鎖機理竟是這樣。”